吴慧英提高声音大喊,“你怎么这么纵着她!”
“语卓留在家里也没什么坏处。”杨现说,“可以一边按你的意思相亲,还能减少跟张结巴家那小子的接触。”
吴慧英一听,突然也有点不坚定了。
杨语卓讪讪地摸摸鼻子,不敢说周尹也在“试试”小团体里。
“那就这样,时间不早了,该睡觉睡觉。”杨现说。
杨语卓嘴巴凑进煤油灯,正要一口气吹灭它,“咚咚咚”几下敲门声阻止了她的动作。
“这么晚了,会是谁?”吴慧英问道。
杨现起身开了门。
借着暗黄的灯光,杨语卓看清了站在门口的人。
来人脚上穿了一双布鞋,做工和她脚上穿着的相差无几,的确良料子的直筒裤,上面连着的是一件同色系的棉布外衣。
女孩看起来和她年纪相当,脸盘子偏圆,眼睛也是又大又亮,是一种既有福气又可爱的长相,垂在肩头的两根辫子看上去发质很好,又黑又亮。
杨语卓稍稍在记忆里翻了翻,就起身说道,“欢欢,你回来啦!”
来人正是她的妹妹。
杨语欢。
在杨语卓继承的记忆里,这个妹妹和她的感情不错。
在她们还小的时候,弟弟跟杨现和吴慧英住一间,姊妹三人挤在同一个小隔间里。
大姐杨语梅比杨语卓大五岁,是家里第一个上学的孩子。
父母忙于生计,对她疏于关照,加之她本身也不是那么热爱学习,她的成绩并不好,只读完小学,初中都没考上。
在家里等着媒人上门相看的那段时间,饭是饭吃不饱,上门的相亲对象一个比一个歪瓜裂枣,以至于她脾气很是暴躁,父母不在家的时候,两个妹妹没少挨她的揍。
“杨语卓”从小就窝囊,被打了还巴巴地往前凑。
杨语欢在那时倒像是个姐姐,在大姐杨语梅打断了一根棍子后,转身折断另一根竹子时,拉着杨语卓的手就发了疯地跑,把杨语梅气急败坏的咒骂声通通甩在身后。
两姊妹在只建出一个框架的新房子里住了一晚。
那一晚,杨现和吴慧英把全村都找了个遍,还请了一些村民一起上山去找,半座山都翻过来了也没找到她们人。
听到外头焦急的呼喊声,“杨语卓”一再心软,多次想站出去回应,都被杨语欢厉声阻止了。
于是,他们在当晚深夜听到了杨语梅的哭喊声。
尽管物质匮乏,养孩子是一大难事,杨现和吴慧英也从没想过要丢掉孩子中的任何一个!
已经养这么大的孩子,出去做个活的功夫,回来就没了,哪对有心的父母不会伤心欲绝?
可惜,就算他们把杨语梅打死打残,也没有找到两个女儿的下落。
直至第二天晚上,杨语欢才拉着杨语卓的手出现在家门口。
出发前,杨语欢不知上哪弄了些锅灰,乱七八糟地抹在两个人脸上,还把杨语卓按在地上,抱着她一起打滚,把两个人都弄得脏兮兮的。
杨现和吴慧英又惊又喜,又哭又笑,专门跑到村里条件最好的人家讨了两勺猪油,给两个孩子一人下了一碗面条。
自那儿起,杨语卓和杨语欢两个人历下了革命友谊。
此番一人在门内,一人在门外,简简单单的一个对视就让彼此心安。
杨语卓到了这个年纪,已经能理解杨语梅的行为了。
明明自己长得也很漂亮,一边吃不饱饭,一边还要忍受一个不如一个的相亲对象。
但理解归理解。
这个世界上有些错误,能理解,但不能原谅。
兴许杨语欢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即便杨语梅已经嫁人成家,两姊妹和她的关系都没有改善。
“你这野孩子!一去就这么久,还以为你嫁那边了呢!”做长辈的人似乎大多缺乏正确表达思念的能力,吴慧英一边抱怨,一边拉着杨语欢看了又看。
晚间,杨语欢自然和杨语卓睡同一张床。
“我不在家的这段时间,妈给你相了些什么对象?”杨语欢问,“你有相中的吗?”
“语欢,先不讨论这个。”杨语卓翻了个身,面朝着她,大致说明了下大樱桃树被砍掉的经过,才说,“我有个想法,想跟你讨论一下。”
“什么?”
“关于樱桃树该怎么处理。”杨语卓微笑,“你从小就聪明,我想听听你的看法。”
她把和供销社合作的想法一说出来,小隔间里陷入死一般的静寂。
瓦房的顶很高,屋子虽窄,却显得空落落的。
使这一阵静谧都被延长了。
杨语卓忍不住出声,“爸妈都不太赞同,但我觉得,不试一试永远不知道结果是什么。”
她语气试探,“你觉得咋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