页草记,正记的是人间今早的事情。
他瞥了一眼,愣在当场。
最后四字:段玉楼殁。
--
人间九洲,最大一处名苍洲。苍洲时逢乱世,九国并立,世家权贵、军阀草寇,彼此间争得不可开交。
几年之前,卫国内乱,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侯爵子卫旸突露锋芒,一举拿下卫国的大权。
他野心勃勃,又素有手段,不满于仅仅做一个国君,即位当年便谋划着争夺天下。
短短几年时间,中原土地,尽数臣服于他脚下。
不久前,卫旸收到快马来信,他部下最得力的谋臣段玉楼,已经大破联军,攻下了薛国王都,经过修整和安排后,即将先行回国复命。
随着九国最强悍的赵薛联军溃败,卫旸成为这天下首位一统山河的帝王。
时年君臣,好不圣明,万世缭乱,终得太平。
卫旸心满意足,下令犒赏全军。
同时,他决定迎娶自己最心爱的女子。
卫旸勤于政事,大婚次日,仍旧不误早朝。
朝臣山呼万岁,恭贺卫旸之喜,贺他江山万里,贺他美眷相伴,贺他得享万年。
却有一个传信的小兵,一身风尘,狼狈地冲进富丽雄伟的皇宫大殿。
传信兵重重喘着气,跪在地上,甫一开口,便痛哭出声:“段郎君殁了——”
一片静寂里,满殿臣工顿时发出惊讶之声。
卫旸坐在高高的龙首金椅,默了半晌才接受自己猝失良臣的现实,于殿上恸哭失声,险些就要昏厥过去。
新卫五年,十月初六,青云道山石崩塌。段玉楼单骑归国,横死于此,尸骨遍寻无迹。
大好山河,如日初升,举目白丧。
--
负责编纂的司记仙官已是炉火纯青的笔底功夫,将字句变得精简干练,饶是如此,寥寥三十年总记,却仍旧粗粗写了四五十页。
紫毫自告奋勇去璇玑宫送文书。
主事仙官看他一眼,提醒道:“彤华主刚出关,你莫要在那边耽搁。”
紫毫称是。
他恹恹不乐地走在宫道上,想:段郎好端端的,怎么就殁了呢?
紫毫浑浑噩噩地走进璇玑宫的宫门,却被一道无形结界推出三尺。
他这才回过神来,抬头望向门上石兽,恭敬询问,方知今日是使君陵游下了严令。
紫毫往里瞧了一眼,虽是一贯的忙碌有序,却依稀看出三分紧张情势来。
紫毫未见到彤华,心中有些失望,又因段郎之死,十分悲恸。待使官取走文书,他便躲在内廷的假山石上躺下,不想回官署了。
这一躺直到天黑,才看见医老带着十二位当值医官满面疲色地归来。
紫毫从假山上跳下来,跑过去拦住医老,行了个礼,问彤华主如何了。
医老想起那倔强的神女,因身体脆弱不住呕血,神元几乎都聚不起来,却还叫主事仙官站在一旁,抱着那么厚的文书总记念给她听。
他能有什么办法?
横竖是先保住神元不消,赶紧送去本源灵脉固养才是。
他累得头都不想抬,瞥着紫毫道:“你问那么多做什么?”
医老乃是这内廷司中资历最老的仙官之一了。他年纪大了,修为平平,发须早白,若非是医术了得,经年累月,知道这定世洲太多的隐秘,也不至于能供职到如今。
他看着紫毫关切的样子,有心提点:“将你关心璇玑宫的心思放到记书上去,何至于天天叫人耳提面命?”
紫毫问不出什么,只得含糊地应了一声,闷闷回到殿内。
主事仙官上来就敲他一记:“今日大家忙成一团,你小子出去偷懒。”
紫毫揉一揉脑袋:“没有。”
他只是伤心。
主事仙官瞥他一眼,道:“等卷宗整理完了,你怎么闲着我都不管。”
紫毫心头涌起些烦躁道:“我听医老说,彤华主病得厉害,哪能将政务催得这样紧?”
主事仙官好笑地压低声音道:“你是第一天知道她吗?彤华主这一出关,人间就又要乱了。”
--
主事仙官说得没错。
这之后,人间果然就更乱了。
那新帝卫旸照着段玉楼生前给他留下的献计,巩固北境,先下南方。
可大业未成,他先遭瘴毒,一病不起,死在了归朝的路上。
卫旸薨得突然,身后只有一个不满一岁的襁褓幼儿,在一片混乱中被推上皇座。
满朝辅佐的大臣皆不比亡故的段玉楼,竟让大权落在了太后与太妃的手中。
再后来没多久,太后过世。幼帝失了生母教导,又不服老臣管教,暴戾恣睢、愚蠢无能;而太妃则心术不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