耀阳初升,浓重深沉的夜幕被逐渐驱散,天际由墨蓝转变的旻澈……日晷的印记也不知不觉爬到了辰时。
清晖别苑的院落里,挂满霜雪的琼脂玉树在日光的映照下,被勾起一层金边儿,此刻正随温度的升高融化着,垂下滴滴答答的晶莹。
前厅中,众人再度齐聚。
萧让尘,陆行川,宋辞……可以说除了陆夫人不在,剩下与隔一天之前的人员配置没什么两样。
两个男子坐在主位,宋辞坐在旁侧的客位,还没等过多招呼寒暄,她便按耐不住,径直向萧让尘问出一句。
“昨天在山上救我的人,是不是你?”
此话一出,场上鸦雀无声,近乎所有人都陷入了一种僵持不下的局面当中。
首先是心虚的萧让尘。
面对毫不拐弯抹角的质问,他喉咙一紧,鼻息也跟着促狭起来,面色虽看不出什么端倪,可覆在把手上的五个指尖却暗暗着力,攥得发白。
与此同时,陆行川也根据这一句话,瞬间理清所有前因后果,一脸大彻大悟,后知后觉。
他的反应似乎比萧让尘还要惊恐激动,偏过头紧盯身旁人,就差拍腿高呼了。
陆行川的视线看似无声,实则带着铺天盖地的喧嚷,一句又一句的戳到萧让尘脸上。
“好啊你!!原来是这么回事!”
“前尘纠葛后世矛盾,朝堂后院,谋财谋权……我从头到尾挨个想了一遍!结果万万没想到,真相会是这样!”
“可为什么偏偏是宋辞?你们昨天半宿未归,到底发生什么了?”
“你明知我喜欢她,你为何……还要这样做!”
整个厅中静的出奇,从主子到下人谁也没有开口说话。可陆行川的怒吼却像是能透过双眸,喷薄到萧让尘的脸上,吵得他脑仁发胀。
他置若罔闻地交错开视线……
至于几个留下伺候的丫鬟,有的不明所以,有的昨夜听到了主子受伤的风声,再联合这句话,猜的一知半解。
只有王府带过来的家生奴才,一副洞察秋毫的神色,立刻从头到尾想通了所有的原委。
其中,自然也包括主子带宋辞回别苑,指派琼姑姑对其百般照拂,吃穿用度都比着主子的规格……分明是拿她当心尖尖上的人养着。
凭他再怎么掩饰,再怎么嘴硬都是没有用的!这不,马上就以舍命相救来切实验证了一番!
丫鬟看了看受伤但性命无虞的萧让尘,心里感叹道……性命在,权势就犹在。宋辞这姑娘时运不错,蒙此大幸能叫承王殿下看上。
想来这府里,很快就要多一位女主人了!
场上心思各异,徒留宋辞一人傻乎乎蒙在鼓里。
她今日不惜顶着风寒高热前来,就是为了验证一下,眼前这位萧公子,到底是不是从匪徒手中将她救出的男子。
昨夜自昏迷中苏醒,听钱婆婆说他曾来找过她。
确认了身份无误,又推算了一遍时间线,宋辞回忆起他的个头,身形,平日喜好的衣衫样式……愈发怀疑他就是那个玄袍男子。
于是小半夜的辗转难眠过后,天刚一亮,她便不顾婆婆的阻拦,拖着沉重病体,急迫地一路赶到清晖别苑。
常言道冤有头债有主,反之,恩情也是一样。
宋辞的性子素来爱憎分明,且向往活的通透。所以无论谁对她好或者坏,她都想了然于心,不想做那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糊涂虫。
哪怕验证过后,若真的是他,以两人相差悬殊的地位,她没什么可回报的……
可依她所想,好与善存于世,哪怕无法桩桩件件都得到隆重的回馈。但总归,要给予一些回响,才不愧于她心,亦不负他心。
除此之外,还有更重要的一件事,若不解惑,恐怕她余生都要在困扰中度过。
昨夜的情形不比往常。
像是那种拔剑相助后潇洒离去,她感谢归感谢,却并不会像现在这般执着偏激。
关键是背后躲无可躲的那一刀,他,或者说是那人……承受过后,如今是否还好好的活在这个世上?
在来之前,这个问题一直牢牢萦绕在她心上,惹得愁云久久不散。
直到坐在前厅的椅子上,静候萧让尘的入场,她心下亦是忐忑。
可当他好整以暇地迈着步子,走到她眼前……看起来是那么的从容冷静,淡漠疏远,事不关己……
宋辞眼中,担忧褪去,愧疚褪去,感激褪去。
同样,光亮也彻底暗淡了下来。
眼前的男人神情不咸不淡,给了她一个意料之中的回答,再或者说是反问:“昨天?昨天怎么了?”
宋辞在等候的时候,就觉得自己喘气有些发烫,摸摸额头,果然是烧了起来。
此刻那股难受被发挥到了极致,乏力发冷,昏昏沉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