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辞自认为还不算太傻,更有提早得来的消息在手,她当然明白他此番是为着征地之事而来,且多半不怀好意。
不过,想要对付他这样的人,仅仅不傻是没有用的。
凭今日的局面,她越是一上来就将所有事剖个清楚明白,告诉他自己深谙内幕,对方就越会揪着不放,顺理成章的跟她谈条件。
反之,若是她什么都不懂,单纯傻气,只说公不说私,将知县捧得高高的……他才更拿她无可奈何。
“嗯,民女明白。”宋辞打定了主意装傻,回答的脆落果断:“早听闻知县大人要在咱们镇上建立盐场,造福百姓,想必此次一定是为了征地的事而来。”
狗官倒没成想她能回答的这样敞亮豁达,以为她是强装淡定,故意坏心眼问道:“那关于这件事,你是怎样看待的呢?”
宋辞微垂下头,守礼守矩:“自古军政等要事,皆由朝廷做主,民女不懂,不敢妄下结论。”
知县却笑了:“坊间都传你见闻广博,谈吐非凡……本官也想见识见识,你但说无妨。”
看样子,今日这见解是非说不可了。
他想逼迫宋辞说出对征地一事的不满,从而以此为由,堂而皇之的展开进一步的刁难……
宋辞自然不能让他那么轻松的得偿所愿。
“既然大人这么说,那民女便斗胆讲一讲自己对这件事的看法。”她深吸口气,缓缓吐出,随即,红唇贝齿轻轻开合:“建立盐场,对朝廷乃至对不相干的百姓来讲,都是莫大的好事。唯独落到我们身上,变为了不可承受之痛。”
“我们这些平头百姓,世世代代生活在这片土地上,就像是栖息在树上的鸟儿,一辈复一辈,一茬接一茬。大树是我们赖以生存的家园,砍掉树,鸟儿便会四散无以为家……”
上句的话音还没落尽,就在知县以为她要讲什么出格言论,正要得逞窃喜之时,她语锋一转:“不过,若建立盐场对朝廷的益处极大,远远超出我们失掉的几间屋房,几亩农田。那么即使我们再苦再难,也不能自私。”
“大家都是识大体通情理的人,等讲通了好处,谁也不会钻死牛角尖。只要见了朝廷征地的文书,并拿到应得的偿款,大伙儿绝不添麻烦,立即想办法搬离。”
宋辞一番言谈说得正义凛然,落落大方,任知县想鸡蛋里挑骨头也无从下手。
只不过,她表面故意这样说,并不代表她心里就认命妥协。
就在方才,那小厮刚传来了新鲜热乎的消息,声称朝廷批了征地是真,要在北境建造盐场也是真……但选择把盐场建立到她当今所在的位置,那简直就是瞎胡闹!
可以说整件事就是章家和狗知县披了个冠冕堂皇的帽子,以真御旨行作假事,吓唬威胁宋辞。
倘若她没有萧公子这个靠山,彻底被恶人蒙蔽住,恐怕真的会因保住邻里街坊的祖宅,向章家妥协。
不幸中的万幸,她有贵人相助,抢先一步将所有事尽收眼底,这才能面不改色的反将知县一军。
知县和章家合起伙儿来逼迫她,而她又何尝不是在逼迫知县?
她知道知县只是空有其表,拾了支鸡毛就想当令箭来瞎咋呼。
其实他不敢真的选址在这里,否则好好一件惠及百姓的益事,叫这么一搅和,不进反退,他肯定会受到上面的问责。
如果这知县还是个头脑清醒的人,断不会傻到为了章家那点蝇头小利,把朝廷的信任搞的鸡飞蛋打……
宋辞深谙双方博弈时的心态,刻意装傻。
她摆明了的告诉知县,你这一套我不害怕,逼急了说搬就搬!这盐场你不在这建也得建!看到时候谁更吃亏!
而不是故作聪明的将自己知道的内幕和盘托出,那样反倒不容易讨价还价。
她说完,周围看热闹的街坊越聚越多,一时将知县搞得下不来台阶。
两人就那样看似心平气和的僵持许久。
知县说到底混迹官场多年,哪有斗不过一个闺阁女子的道理?随便滚滚眼珠,便想出了应对计策。
“呵呵。”他嘴角微微向上牵动,人也十分柔和,却让人感觉不到半分笑意:“宋姑娘果然不愧于传闻般赞美,深明大义,令人佩服!”
“既然宋姑娘一腔真诚,那本官也不藏着掖着了,便直接阐明来意吧。”
“来人!”知县将右手扬起在空中,眼神一瞥,示意下属:“呈御旨上来!”
手下官兵听令,连忙弓腰垂首,恭敬地双手奉上一卷玉轴锦帛。
西丘朝惯以金为尊,赤玄两色为贵。眼前这道旨意乃是玄黑色为底,其上暗纹流转,边线为深红色,尽显大气端方,威仪十足。
知县命人宣读了旨意上的内容,继而递给跪地听旨的宋辞验证,由她眼见为实,征地和建造盐场确实不是空穴来风。
有了底气撑着,知县更加飘飘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