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王陆无宥一袭紫色窄袖蟒袍,腰束祥云纹带,上别玉色长笛,清俊冷冽,尊贵肃雅。
他的目光只落在她身上一瞬,便别开视线,唐姈强压下心中翻滚的情绪,一时不知心里到底是什么滋味,
宴席在这时正式拉开帷幕。
一道道御菜由太监宫女捧着鱼贯而入。
丝竹管弦悠远长鸣,歌喉婉转清越。
盛宴正酣,飞觥献斝。
到底不是在皇宫,闺秀们原来还有些拘谨,这会儿也渐渐放松下来,因着有父兄在场,在场又都是出生名门的世家子弟,彼此自幼相识,便也没什么顾忌。
时不时几人交头接耳朵地说上几句话,宴上的气氛愈发热闹。
大殿内歌舞已近尾声,裴贵妃趁着向陆文靳敬酒之时,提出:“臣妾的妹妹自小就擅歌舞,此次特意为陛下准备了新的舞曲,还请陛下能赏脸一看。”
大家都心知肚明,所谓献舞,还有一层意思,便是让裴家的姑娘在天家面前露个脸。
裴贵妃进宫多年都未有身孕,裴相坐不住了。
宣帝点了点头。
低低的咚咚声响起,一架大鼓被人缓缓抬进来。
只见一名身穿碧衣的女子脚踝缠绑铃铛,配合着鼓声与动作,在鼓上轻盈舞动。
鼓声和缓时,少女纤足轻点,轻舒长袖,若凌波仙子。骤然急转时,娇躯亦随之轻盈旋转,愈转愈快,宛若飞天再现。
唐姈看清女子的模样,竟是那碧衣少女裴萱。
唐姈看了一会儿,裴萱的舞跳的实在好,好到连她也挑不出一丝错处,陆文靳应当也是看的很愉悦。
那陆无宥呢?他知不知道裴贵妃的意思,御前献舞,裴家这是想把另一个女儿送进宫来。
当年裴箬的飞天舞,裴萱的大鼓舞,都是如此。
唐姈冷笑,看,她都还未动手呢,裴家就快坐不住了,想将筹码压在另一个女儿身上。
陆文靳会答应吗?还是……
她的目光又落在陆无宥身上。
陆无宥此刻与席上的众人一般,正全神贯注的看着裴萱,冷峻的侧颜在光影下看上去毫无波澜。
她心头掠过一丝异样,突然不想继续待下去了。
唐姈低下头,轻啜一口果酒。
却在此时,陆无宥收回目光,落到对面的静嫔身上。
她三番两次偷偷打量自己,陆无宥并不是没有察觉。
这一位皇兄新宠的后妃,身如拂柳,容色夺目逼人,可对陆无宥而言,再美的容颜也不过是一副皮囊。
偏偏这副皮囊下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让他觉得似曾相识。
比如,方才在枫林中,她转身而去,扬起枫叶的动作。
再比如,她低头落寞抿着果酒的模样。
铮铮鼓声,愈演愈烈,听着似是已接近尾声。
唐姈又倒了一杯果酒,她垂下眼睫,继续一小口一小口轻啜着,果酒方入口,她忍不住微眯双眸。
香甜中带着一丝清冽的酒香。
她正饮着,丽妃凑过来道:“妹妹怎得一个人自斟自饮,姐姐陪你喝一杯。”
丽妃摇了摇唐姈面前的酒壶,吩咐初纭:“你再去拿一壶酒来。”
初纭看了一眼唐姈,见她微微颔首,便悄悄退了出去。
丽妃又端起白玉盏,正要向她敬酒,却不小心掀翻打落,顿时将唐姈前襟上酒得一片淋漓。
“哎呀。”丽妃惊呼,“妹妹别生气,姐姐不是有意的……”
这动静不小,惹来不少目光。
当上首裴贵妃温和询问时,丽妃回道:“回贵妃娘娘的话,是臣妾一时失手,打翻酒壶,这……”
裴贵妃坐在高处,看着唐姈那件绯色衣裙分外明显的酒渍,出声吩咐身侧的鹊枝:“鹊枝,你领着静嫔去偏殿换身衣裳罢。”
丽妃忙道:“是臣妾的错,怎好劳烦贵妃娘娘,素心,你领着静嫔去偏殿。”
素心屈膝称是,裴贵妃见状,对着唐姈笑道:“既如此,你便快去罢,秋日微凉,湿衣裳穿的久了,易得风寒。”
唐姈瞥了一眼裴贵妃,她唇角虽噙着笑意,可笑意却不达眼底。
素心已到了跟前,道:“静嫔娘娘,这边请罢。”
见唐姈终于离席,丽妃唇角弯起一个弧度,似是笑了,却又像是没笑。
一旦事成,不管陛下有多喜欢她,也不可能留她在后宫。
唐姈离开之前看了一眼裴贵妃,正好见到她幽暗深邃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她心中一凛,脚步已经跟着素心走了出去。
一路上很是安静。
这会秋风萧瑟,落叶缤纷,深秋的夜已然多了许多凉意,吹在唐姈昏昏沉沉的头上,神识也稍稍清明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