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众妃嫔又聚在重华宫。
裴贵妃从内殿出来后,唐姈才姗姗来迟。
重华宫的欢声笑语霎时消弭无声。
唐姈一连侍寝七日,宫中大多妃嫔未曾见过她,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
眉似远山,眼如春水,面薄纤腰,虽着一袭素裙,但一眼便能看出那料子是以上好时新的绸缎所制。
“妹妹来晚了,还请各位姐姐见谅。”唐姈开口,嗓音啁啾潺潺,宛若春日里携着暖香的凤蝶翩跹而至。
裴贵妃倚靠在位上,温和颔首:“无妨,唐美人进宫时日短,对此处还不熟悉,永宁宫离得远,想来绕了路也情有可原。”
“贵妃娘娘真是好性子,处处替人着想,却不知有些人恃宠而骄,便得寸进尺。倘若宫里人人都学样,岂不要出大乱子?“
“丽妃姐姐此言差矣,听闻陛下昨夜又宿在永宁宫,想必唐美人是累坏了才会迟来吧?”
“这话说的,好像谁还没侍奉过陛下似的。”
唐姈低眉顺眼的站在那儿,任她们你一言我一语,仿佛一切与她毫不相干。
裴贵妃目光落在唐姈身上,轻轻挑了挑眉梢。
后宫初蒙恩宠的女子,往往会被一时的专宠迷惑,轻而易举滋生傲气,几句话就能激得她们失去分寸。
然而眼前的唐美人瞧着安静知礼,倒是个知进退的。
“你们一人少说一句,别把人吓坏了。”等众妃数落的差不多,裴贵妃终于开口,“唐美人怎么还站着,快些入座罢。”
“是。”唐姈微微弯了弯膝,恭敬应道。
清心阁内,裴贵妃坐在宣帝身后,她看得并不真切。
如今瞧来,岁月并没有在她脸上留下任何痕迹。裴箬依旧容颜清丽,数年的养尊处优保养得宜,令她非但没有凋零,反而欲增丽色。
唐姈垂了垂眼帘,初纭扶着她就要坐下,忽然有一人出声:“唐美人侍奉陛下辛苦,无奈老祖宗规矩,侍寝之后要叩拜皇后,如今中宫之位空缺,你便向贵妃娘娘下跪敬茶罢。”
唐姈觑她一眼,经年不见,不代表她就忘了这些旧面孔,相反,她一眼就认出了眼前之人。
大皇子的生母丽妃,也曾是躲在薛皇后身后寻求庇佑的丽贵人。
这些人明面上笑语晏晏,暗地里却湍涌如箭。对付人的手段还是与从前一样,耍耍嘴皮,互相攀比,明里暗里的嫉恨倾轧。
掌心一烫,一只白瓷茶碗被塞进唐姈手中,里面的茶汤还散着腾腾热气。
滚烫的热意透过指尖,一路钻进唐姈的骨髓里,她皱了皱眉,目光从殿内众人幸灾乐祸的脸上掠过,最后又落回茶碗上。
她当然不愿意给裴箬下跪敬茶。
裴箬自小受裴相教导,事事循规蹈矩,安分守己,薛婧柔却是在洛北广阔的天际自由惯了。二人性子截然相反,相见不过顷刻,便知二人道不同不相为谋。
后来,长姐登上后位,裴箬也入了宫。薛婧柔出入甘泉宫,时常也与她打照面,但也仅限于浅浅几句交谈。
她与裴箬的最后一面,是长姐自戕的前一夜。
唐姈至死也不能忘怀那一刻,裴箬从甘泉宫走出来,唇角噙着一抹弧度,没有一丝笑意地望着她。
“薛婧柔,英国公府完了。”
唐姈从回忆中抽神,平静地望着裴贵妃,仿佛这样就能从她的神态中看出一丝端倪。
今日是新妃第一回踏足重华宫,唐姈姗姗来迟,摆明了是不把她放在眼中,若裴贵妃什么也不做,难免在其他妃嫔眼中落了下乘。
故而丽妃刁难,裴箬便顺水推舟,也好给唐姈一个下马威。
裴贵妃面上不显,只推脱再三,众妃纷纷附和丽妃,让唐姈再无法推辞。
“唐美人,快跪下敬茶罢,大伙儿都等着你呢。”丽妃道。
唐姈转眸望向丽妃,浅浅一笑:“丽妃姐姐方才也说了,按老祖宗的规矩,妃嫔侍寝后,是要向皇后娘娘敬茶请安的。”
她双膝微弯,低眉顺眼,言语恭敬且挑不出一丝错处:“嫔妾不是不愿向贵妃娘娘敬茶,嫔妾是怕今日之事万一传出去,会被有心人拿了话柄。”
她笑的愈甜,说出口的话便愈发令人心惊肉跳:“这不知其中缘由的,还以为是贵妃娘娘在向陛下讨要中宫之位呢。”
裴贵妃坐在椅子上,涂着丹蔻的指尖微微一颤。
她本是打算作壁上观,却不想这捧火竟烧到自己头上。
薛皇后薨逝后,陛下一直未立皇后,旁人或许不知为何,裴贵妃却最是清楚其中缘由。
裴氏一族如日中天,堪比从前的英国公府,陆文靳忌惮裴家,也如同从前忌惮英国公府,自是不愿意裴家也出一位皇后。
裴贵妃居高临下俯视着唐姈,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妹妹可真是实诚,丽妃说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