姈刹那明悟。梁秋能走到如今的高位,靠的从来不是运气,更不是因为能陪陆文靳走过那段最艰难的岁月。
他与宣帝一样,这一路走来,手中染着无数鲜血,而强者之路,注定踏着无数尸骨往上爬。
他们伪装自己的真面目,全是可憎又虚伪之人。
唐姈隔着拂尘扶住他的小臂,细细密密的寒意从她的手心一点一点渗进身体里面。
她并不想触碰这个腌臜的阉人,可是她更怕自己松了手,就这样倒在承恩阁内。
唐姈踉跄的走出殿门,一步一步艰难地爬上软轿,然后探出头,堆起一个浅浅的笑容。
“有劳公公。”
梁秋行了一礼,如无数个夜晚一般,干脆利落的转身。
夜凉如水,月朗风清,绛红色的软轿随着抬轿人的动作缓缓摆动。
唐姈僵着身子坐在那里,片刻后,她忽地潸然泪下,晶莹的泪珠顺着她的指缝不断流下。
她想起临进宫前,原主的母亲捉住她的手,温声央求:“阿姈,你年岁尚小,不知在后宫生存下去有多艰难。被“百花使”选中,地位无法与礼聘入宫的女子相提并论,稍有不慎便会丢了性命,倘若侥幸活下来,以那位帝王的性子,一辈子也是寥落深宫的命运。”
陈氏温暖的掌心覆住唐姈冰凉柔软的手背,“娘不求你荣华富贵,但求我的掌上明珠能如寻常女子一般,莫论贫富,寻得一知心人,生儿育女,平安终老。”
“生儿育女,平安终老。”
这也曾是薛婧柔心头的夙愿,可如今,她离这个愿望彻底背道而驰。
可她无从选择。哪怕布满荆棘,哪怕将她拉入万劫不复的境地,她也只能踽踽独行。
因为这世上再无英国公府,再无长姐的庇佑。
软轿在花萼楼停了下来,唐姈擦干泪水,缓缓挺直脊背。
初纭早就焦急地守在殿外,见状赶忙迎上来,直到轿子稳稳落地,她才掀开纱帐,搀扶着唐姈下来。
从殿门口到寝室并不远,却仿佛遥不可及。
唐姈执拗地推开初纭,唇角维持着得体的微笑,一人孑孑地走着。
关了门,她整个人仿佛突然被抽空了力气,软绵绵的往地下倒去。
“姑娘!”初纭大惊失色,手忙脚乱去扶她,还未发问,唐姈猛地捉住她的手。
“备水,备热水!”
置身在这熟悉的地儿,她突然醒过神,只觉一股令人作呕的气息从心口涌至喉间,恨不能将五脏六腑都吐出来洗一洗。
见初纭还欲再问,唐姈推了她一把,嘶哑着声音道:“我让你去备水,你听见没有!”
初纭从未见她如此疾言厉色的模样,不自禁的退开几步。
不用她再吩咐,初纭即刻去厨房提了热水进来,正要扶唐姈进净房,被她拂手甩开。
初纭迟疑道:“姑娘,奴婢伺候您洗浴……”
唐姈侧脸垂眸,桃瓣一样的唇泛着白,冷声道:“不必,你在外面候着。”
她不想让任何人看到她身上的痕迹,她甚至执拗的认为,若是能洗去这些污秽,一切就可以当做没有发生。
袅袅烟雾中,唐姈褪下身上的衣衫,将整个身子埋入水中,温热的感觉让她冰冷的身体有了些许暖意。
她使劲搓着身上的每一处肌肤,木桶中的水换了一波又一波,可还是不够,这些不足以洗掉身上沾染上的味道,被陆文靳碰触过的每一寸地方,她都觉得脏。
直到搓得皮开肉绽,有细细密密的血珠渗出,她才终于停下手。
也只停了一瞬,她又开始更使劲的搓。
“不够,不够,还不够。”脂粉和着酒的香气仿佛还缭绕在鼻间,唐姈克制不住地发抖,“为什么洗不干净?为什么怎么洗都洗不去这些味道?”
胃里一阵翻涌,她整个人攀附在木桶边缘,终于哇的一声,全部吐了出来。
避子汤送来的时候,唐姈已经恢复平静,她几乎是想也未想,接过来一股脑全部灌了下去。
夜晚,初纭在外间守夜,期间她起了几次,发现唐姈始终保持着一个姿势蜷缩在角落中,一动不动。
窗外的雨淅淅沥沥下了一整夜,直至天明才放晴。
圣旨比唐姈预想的更快送进花萼楼。
其实以唐姈的容貌与家世,能走出花萼楼并不稀奇,但谁也没想到,她会从正九品的采女一跃晋升为正七品的美人。
先前受宠的姚采女一连侍寝三日,也未得圣上封号,而唐采女只用一夜便连升二级,赐居永宁宫侧殿。
又过了一个时辰,内侍敲开门。
初纭拾掇起不多的行囊,跟在唐姈身后,二人一路兜兜转转,最后停留在一处偏僻的宫殿外。
“唐美人,永宁宫到了,奴才也要回去覆命了。”面白无须的内侍转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