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秋了,秋至,夏死。
连绵的阴雨,下了好几天才终于放晴。
只是,就算天气晴了,空气里也始终带着雨后的凉意。
那个明媚的盛夏,再也回不去了。
据陈槐听到的消息,那天翻下山崖的是准载七人的面包车,可搜救出来的人数,却足足有十七个人。
其中三分之二的人,都是学生。
又是超载。
从青平村到镇上,有且只有这一种车可以坐。
司机仗着没人抢生意,一家独大,又舍不得多跑几趟的油费,就让使劲往车里塞人。
挤着坐,一个抱一个地坐,去后备箱蜷缩着坐……总之,有的是法子。
司机最乐意有学生坐车,因为学生年纪小,个子也小,可以再多挤好几个人,多挣好几份钱。
没有办法,即使超载也得坐上那辆车,因为压根没有其他的方式可以选择。
时间长了,大家似乎也都习惯了,默认了。
黑车司机总是千方百计想多挣点钱,可那些昧着良心的钱挣多了,反而还没到花钱的时候,人也就被索了命了。
可是,那些坐在车上的人……他们,又做错了什么呢?
他们只是没有其他选择了而已。
如果可以,谁愿意坐挤得气都喘不过的超载车?
但他们没得选,比起走六七个小时的山路,有超载的车可以坐,似乎已经算是一种便捷了。
那天的车祸,司机和乘客一共十七人。
十七个人,十七条命,无一生还。
错的是谁呢?是那些人吗?是生活吗?
无从知道。
-
方夏被安葬在她外婆的旁边。
陈槐想,有外婆陪着方夏,她应该不会太孤单吧。
料理完方夏的后事,陈槐独自一人回到出租屋里,整个人失魂落魄的。
从前一直觉得空间狭小的屋子,这时却总感觉空荡荡的。
心里更是空落落的,总感觉缺了一块什么。
方夏的房间里还是那样,床边摆着她的几双鞋子,梳子上还缠着几根她的头发,枕头上有她睡过的痕迹,小阳台上还晾着她前些天洗的衣服。
她很喜欢的那颗水晶球还放在桌子上,旁边还有一本翻开了的书,没能等到它的主人回来亲手将它合上。
陈槐六月份送给方夏的那束向日葵,已经被晾成了干花,就插在她床头的那只花瓶里。
屋子里的一切陈设都没有变,唯独少了那么一个活生生的人。
初三从沙发上跳下来,蹭着陈槐的腿,“喵呜”“喵呜”叫个不停。
陈槐蹲下,把猫捞进怀里:“初三。”
“你知道吗?”
“夏夏她不会回来了。”
“再也不会回来了。”
眼泪又忍不住开始滚落。
陈槐自认为不是一个爱哭的人,被人骂、被人打、被批评、被处分、生病难受、摔伤胳膊……这些事情,他都从来没有哭过,再苦再痛,都咬牙忍着,一声不吭。
但失去至亲至爱,他却哭得不能自已。
“初三,夏夏是骗子。”
猫自然是听不懂陈槐说的这些话的,但他还在说。
“明明年初的时候她还说以后每一年的大年初三,我们三个都要在一起过的。”
“现在她丢下我们了。”
“她食言了,她是骗子。”
“对不对?初三?”
泪水沾湿了初三的毛,它挣扎着要从陈槐手里跳下去。
陈槐也放了手,他无力地跪坐在方夏房间的地板上,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
以后,这里就只剩下他和初三了。
陈槐突然就不知道这日子该怎么过下去了。
快递分拣的工作已经好几天没去了,那边也早就招到了足够的人手,不再需要陈槐。
陈槐索性就不再去了,他辞掉工作,整日瘫在出租屋里消沉。
之前方夏让他戒掉的烟,现在他又开始抽了。
不爱喝酒的他,现在也一瓶一瓶地往嘴里灌。
日子过得乱七八糟,陈槐昼夜颠倒,常常连饭也不做,就这样饥一顿、饱一顿的。
饿了就喝酒,喝醉了就睡觉。
陈槐睡在方夏的床上,闻着被子上残留的方夏的味道,怀里抱着方夏留下的那只兔子。
他多么盼望,自己一觉睡醒起来,就会发现这几天的所有事情全都是梦。
但他睡了一觉又觉,醒了一次又一次,还是没从方夏去世的这场噩梦里醒来。
“这不是梦……”陈槐灌下一口酒,认命般的叹息着。
他不再奢望这些事情都是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