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国,这……这不太合规矩啊。”有男人忧心忡忡地劝说。
“嗐,我看小军累了,别耽误了正事。”刘爱国轻巧地掂了掂背上的女孩,还没有一袋米重。他若有所思的目光扫过王小军,看得王小军不禁打了个寒战。
“对对对,”方才搭腔的男人这才想起另一位新娘,笑得猥琐,“咱们爱国一会儿还有正事要办,快走快走!”
队伍又欢天喜地移动起来,刘爱国背着女孩笑容轻松,语气却阴恻恻的。
“我不知道你又想耍什么把戏。”他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恨不得牙齿间啮合的是沈非云的血肉,“你今天必须嫁给爱家。我有一万种办法让你在村里过生不如死,你最好听话。就算是死,你也得死在爱家旁边。”
他身上的女孩一动不动,安静得仿佛任人摆布的木偶。
事实上沈非云从被背出门口的一瞬间,就已经感知不到外界的任何声音。
她仿佛在一场梦中,做了另外一场梦。
起初她还没有反应过来,只觉得到刘家的这条路格外长。
她被放在一张床上,眼前摇晃的红布被掀开,面前出现的却不是刘爱家,而是一张与他长相极为相似,却又陌生的脸。
“爱国!你这媳妇真漂亮!”屋内挤满了人,有人起哄吹起口哨,面前的年轻男人脸上泛红,连连摆手。
“去去,别胡说。”男人脸上的喜色根本掩盖不住,低头对沈非云嘱咐,“桂芳,你歇会,外面席开了,我很快就回来。”
起哄的声浪一下扑来,沈非云还没反应过来,却愕然发现身子不受控制,“桂芳”兀自羞涩地点了点头。
等屋内重新安静下来,“桂芳”小心摸着床上新的红褥子,慢慢站起身。
沈非云既不能说话,也不能动作,借助“桂芳”的双眼,跟随她探索整间屋子。
刚才和她说话的男人是刘爱国,那她在的身体岂不是刘嫂子?
原来她叫桂芳。
但污染区为什么要让她回到两人结婚的时候?
污染源会是死去的刘嫂子吗?
沈非云思忖着,忽然眼前一花。她定睛看去,周遭的环境仍是这间屋子,刘爱国却揽着桂芳的肩膀,那张面孔多了几条皱纹,与沈非云熟悉的刘爱国更相似了几分。
“真的怀了?”年轻版刘爱国惊喜地抚摸桂芳的肚子,桂芳轻轻点了点头。
“肯定是个男孩!”刘爱国迫不及待地将耳朵贴近桂芳的肚子,逗得女人咯咯地笑。
画面一转,沈非云瞬间被浓重刺鼻的血腥味环绕,眼前血红一片,模糊中勉强能看出两个人影。
“用力!桂芳,再用力!”
她们不住在桂芳耳边叫着“用力”,像某种咒语,一道道禁锢桂芳的身体。桂芳的呼吸越来越虚弱,撕裂的疼痛传遍她的身体。
她想叫喊,却发不出声音,想挣扎,却使不上力气。
她感觉自己是砧板上待宰的鱼,铡刀下苟活的牲畜,死亡的阴云笼罩头上,她早已泪流满面。
肌肉已经不受她控制,一阵痉挛,再一阵,又一阵,都伴随着割裂身体的剧痛。
这样痛苦地活着,不如死了更解脱。
她空洞地想着,身体爆发出最后一股力气。寄生在她身体的异物终于离开被它拼命汲取以至干涸的土壤,发出第一声啼哭。
她解脱了吗?桂芳甚至没有力气叹息。
“……是个赔钱货。”接生婆压低声音,语气萎靡。有人接过还在嚎哭的婴孩,叹了口气,桂芳在模糊中辨认出那是她的丈夫。
“……我们还会有孩子的,桂芳。”她的丈夫没再看她一眼,抱着孩子决然地转身出门。
什么叫还会有孩子……这个不就是他们的孩子吗?
沈非云心底像被压了块石头,她已经分辨不出这是桂芳的心情,还是她自己的心情。
画面闪过,桂芳一次次虚弱地躺上产床,接生的产婆一次比一次沉默,刘爱国脸上的失望越来越明显。他不再安慰桂芳,甚至不再踏进产房,只会眉头紧锁,骂一句“不会下蛋的母鸡”。
“又是个女儿。”他们说,然后带走桂芳的孩子,再也不会见面。
桂芳麻木地躺在床上,不再流泪。
她的眼泪已经流干。
甚至她也开始埋怨自己,为什么不能生个儿子出来。
只有一次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