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斋哪怕上了年纪,对女性的审美还停留在黑发白裙的校花时期。
走进衣帽间,沈非云才明白这具身体毫无运动痕迹,一步三喘,到底因为什么。
白色蕾丝长裙,白色碎花长裙,白色绑带长裙,白色高领衬裙。
谁能穿这些累赘东西跑上四百米,沈非云都要替她鼓掌。
刚走出门,迎面撞上步履匆匆的管家。沈非云十分没有眼色地叫住他,在对方厌烦的眼神中自顾自地问:“昨天我看玫瑰园的花开得特别好,花园的人说给我送来,我却没看见。”
管家身体一僵,只推说花匠事忙,今天一定送到,便逃似的消失在沈非云视野里。
这么紧张?
沈非云决定今天逮住管家多问几遍。
她朝楼下走去,没有走宽阔的主楼梯,而是再次选择靠近她房间的侧楼梯。
走最近的楼梯,吃最早的早饭!
厨房里有收拾床铺的响动。沈非云走进去,只见帮佣正煮着牛奶,蒋折斋的司机用力扳起折叠床,靠墙放在厨房的储藏间。
见沈非云进来,司机面色有些不自然,帮佣却一脸习以为常,笑着对沈非云说:“顾小姐怎么亲自下来了?面包已经出炉了,牛奶马上就好。”
“顾新锦”还有喝牛奶的习惯?看来昨晚那碗白粥,多半喝给蒋折斋看的。
蒋折斋心里,顾新锦是不是餐风饮露的仙女啊?
沈非云编排着,一时没说话。司机却迫不及待向沈非云问了声好,脚步杂乱,飞似的离开厨房。
跑这么快?
沈非云没理落荒而逃的司机,又问帮佣:“看见花园的人了吗?他说要给我送花。”
帮佣陪着笑脸说:“花园有几株玫瑰缺水,他早早去浇花了。等他回来,我一定替顾小姐转达。早餐等会儿我给您送去房间?”
沈非云若有所思,却不急着吃早饭了。
“等下送到书房吧,我再睡会儿。”
帮佣连忙答应,沈非云转身上楼,一来到二楼便拔腿飞奔,及踝的长裙被她提在手里像一团云。转眼沈非云来到走廊另一端,果然对称的位置还有一边侧楼梯。
她也顾不得自己刚刚对穿长裙跑路给出的尖刻评价,一路奔向庄园的西北角。清晨的露水打在她脸上,很快与汗水融为一体。
气温比昨天又低了两度,乔木宽阔的枝叶受不住冷风,层层叠叠落在松软的土地上形成一层天然的地毯。
也因为叶疏花落,沈非云在林中没跑两步就看清了人工湖边的景象。
花匠还穿着昨天的衣服,后脑勺上停着一只不畏寒的雀鸟,被沈非云踩碎叶片的声音惊动,扇动翅膀飞进更远的密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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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匠死了。
这件本应该惊天动地的大事发生在庄园里,像水流进水一般悄无声息。没有人告诉沈非云庄园从此少了个花匠,也没人知道清晨,沈非云站在密林边缘看了多久。
她悄无声息地摸回卧室,枝条挂坏的裙子被她原样挂好,藏进衣帽间的角落。她又换了身衣服来到书房,早餐已经摆在桌上,沈非云拿起一块面包机械地嚼着,却觉得味同嚼蜡。
死亡唤醒了她的某些未知的情感。
直到热牛奶落入胃袋,沈非云才感觉身上阴冷的寒气被驱散。
没等她喝完牛奶,管家像嗅觉敏感的猎犬,又找上门。
“先生要出门了,顾小姐去门口准备吧。”管家神色冰冷道。
沈非云在心底猛翻白眼,咽下最后口中牛奶,出门时眼神扫过地面。
两排泥脚印从楼梯口延伸到书房,又在沈非云面前步步生成,越走越淡。
看来这个早晨管家和她一样忙碌。
二人在大厅分道扬镳,沈非云独自走出大门。蒋折斋不知多久才来,昨天那辆黑色轿车还停在阶梯下,只是换了个方向。司机双臂紧绷,死死握住方向盘,本就惨淡的脸色随着沈非云靠近越发苍白。
“你……”司机嗓子哑得如同砂石摩擦,他清了清嗓,似乎找回些理智,“顾……顾小姐。”
沈非云只是朝他笑笑,他就吓得牙齿打颤。
是看见她想起了什么呢?
沈非云有心再多问两句,余光却瞥见远处的喷泉前闪过一个人影。
裙裾飘扬,长发垂肩。
是她!
沈非云刚要抬腿去追,却听见耳畔一声凄厉的惨叫。
司机坐在驾驶室里,眼神盯着喷泉的方向,身体因为极度恐惧不住地抽搐,最后竟晕厥过去。
沈非云再抬起头时,那身影已经消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