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奶娘也不在意,奶娃娃本来就对什么都好奇,不像大人一般能耐得下心。
她收回眼热的目光。谢奶娘夫家不是汴京人,只是有些头脑,从担着挑子满大街的卖货开始,两代人省吃俭用才在外城昭化坊的小巷里买卖下三间房舍。
汴京人多地贵,分内外城十八坊,她签契的主家就在内城的宣平坊内,坊中有榆林巷,住的多是大家公子、学子。
谢奶娘能得这个照顾小主子的活计也是巧,她相公张货郎正好给坊中居住的一户人家女眷送针线香包上门。谢奶娘正生产不久,在家中闲不住,汴京居住不易,见天的大把铜板花出去,谢奶娘着急,狠了狠心把家中剩余的香包重新整理了下。
她手巧,香包无奈配色还是模样都漂亮,女眷们都是不差钱的主,一个小小的香包原本是看不上的,只是见她的这份巧思夸了两句,张货郎顺着攀谈一二。郡王府的婆子正奉了高氏的话去外边寻摸靠谱的乳母,正好给听见了,便记在了心上。
郡王府要用人自然不能随便点一个就行,寻摸乳母的婆子虽然记上了,却还是去正经的牙行先挑了挑,只是一时没挑到合适的,这才托了牙行帮着打听谢奶娘的情况,等打听清楚,觉得谢奶娘是个合适的,又请牙行做中,同她签了雇契。
在汴京城内做事签雇契再正常不过,许多人家只身边用家仆,其他伺候的都是请牙行寻来的雇仆,上到大户人家,下到酒楼楚馆,做工跑腿的数不胜数,整个汴京城时时都是热闹非凡,人来人往。
在郡王府做工可是好差事,月银高,又稳定,主家还给做新衣,谢奶娘现在对这份活计再满意不过,比伺候夫家都用心。
其实她还有一层想法没提。谢奶娘家里也有个小娘子,比二娘子大上几月,谢奶娘到郡王府后,她家中的小娘子平日就吃米糊,偶尔去街上打一桶鲜羊奶给补补。
汴京虽文风浓厚,连贩夫走卒都会背诵两句文章,但普通人家想要真正走进学堂里,一步步往上走,去书院里学习更高深的学问也不是那么容易的,更多的只是进学堂里认几个字,不做个睁眼瞎而已。
像郡王府里,小主子们什么都不用做,只等长大就有郎君和娘子早早为他们备好了书籍,为他们请来名师教导,长大后定然是出类拔萃,跟普通人不同的。
二娘子如今还小,身边又只她一个奶娘,有一份情分在,待二娘子两三岁断奶,她就以婆子的身份伺候二娘子身边。到时二娘子要读书了,身边也总不能没有适龄的小娘子陪着,她家的小娘子正好能进府里给二娘子做个伴。
以郡王府这等家境,主子们进学,玩伴也能受益匪浅,只要她家的小娘子有了这份前程,长大也不必再嫁给贩夫走卒,操心劳力的过日子了。
清脆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谢奶娘连忙看过去,赵浅予已经看过了房中的摆设,乌湛湛的眼移到了门外,眼中充满了高兴和新奇,意思非常明显。
现在这个时候可才过了正午不久,太阳毒辣着呢,先前二娘子睡觉时谢奶娘跟栀月两个可是轮流给她摇扇的,哪里敢把她抱到外边去。谢奶娘也忘了赵浅予现在只是个小奶娃,连忙说道:“去外边可不行呢,尤其是小娘子,细皮嫩肉的,可不能给晒着了,得好好护着才是呢。”
赵浅予瞪着圆圆的眼,跟谢奶娘对峙了好一会,无论她怎么咿咿呀呀的,谢奶娘都不松口,嘴里不停的劝慰着,赵浅予也放弃了,歪了歪小脑袋,又看别的去了。
她看出来了,奶娘是不会带她去外面的。
二娘子不哭不闹,谢奶娘心里也松了口气,只觉得二娘子脾气好,长大后也定然是个柔顺乖巧的小娘子。
院中的小主子们都是娘子所出,奶娘们平日遇上也会说说话,谢奶娘从其他奶娘口中也知道了其他房中小主子们平日的情形。
现在时常哭闹的是小郎君灏哥,因着年纪还小,还尚不知事,对大人的话还无法理解,又因着多有娇宠,脾气就稍稍大了些,稍有不顺心就容易哭闹。
大郎君顼哥和大娘子宁姐比小郎君大一点,倒是没有小郎君那般容易哭闹,只是两个也还是小娃,稍有两分自制,但也有掉泪的时候。
这样看来反倒是年纪最小的二娘子是哭闹最少的一个了,谢奶娘从二娘子出生就一直在身边伺候,除了刚出生那日哭闹了一会,平日吃喝拉撒都像是会通知人一般,冲着她们咿呀两声,刚开始谢奶娘和栀月还不明白,等多了几回她们就知道这是二娘子在叫她们了。
在谢奶娘絮絮叨叨中,赵浅予瘪了瘪小嘴,又睡过去了。
再醒来时外边太阳都落下了,几缕橘色的光透过窗棂照了进来,素雅的房间都显得暖和了几分。
赵宗实就是挑着这个时辰来的,他弯下腰逗了女儿好一会。
橘色的光打在他背上,让他本就单薄的背倒是温润了些,身上仍是普通的青色儒衫,眉宇间谦逊温和,朝谢奶娘问话时也没有宗室子弟的高高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