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梦里,你和阿父阿母不知因为什么起了争执……甚至闹到了要决裂的地步。”她咬着下唇,浑身都打了个战栗,嗓音微颤着说道:“我不要这样……不要这样。
“我不想要任何什么其他的东西,我只想永永远远地和身边的亲人生活在一起,我想和阿父、阿母还有阿兄,平平静静地过一辈子。
“哪怕不在皇宫,没有权势荣华也行,白露园蔬,碧水溪鱼,只要我们一家人能平平安安,在哪都行!”
楚灵均殷殷地望着自己的兄长,眼底仿佛还带着点不易察觉的乞盼。
楚载宁温和颔首,噙着一抹浅淡的笑意安抚尚且红着眼眶的少女:“嗯,文殊奴放心,父皇,母后,你,都会有一个宁静祥和的未来,不要担心。”
“我也不会对他们有何怨怼。”他含笑为楚灵均理了理鬓边的碎发,声音虽温润却也坚定,“文殊奴,你相信我,我一直很感激他们的。”
“果真吗?”
“我楚载宁可以向天起誓,今夜所说绝无半句虚言。”说着,他便并起了手指,看着竟真要起誓。
“青莲师父说:举头三尺有神明。阿兄不要随便起誓。”楚灵均忙拦住他,郑重道:“我知道阿兄不会骗我的。”
青年莞尔,一面将宫人们端来的姜汤推过去,一面长长叹息,本想数落她今晚做事不周到,可看到她通红的眼睛,却怎么也开不了口。
便只好令绿绮去收拾了客卧,再温言劝她早些歇息。
楚灵均今晚闹了这么一趟,身体虽疲惫,可却是半点儿困意也无。
心中那根紧绷的弦已经渐渐放松了下来,但还是有些恍惚惊悸,好似只有呆在兄长身边时,心才能真正安定下来。
她本想抓住阿兄的手,可忽然又记起阿兄的肌肤极易留淤青。白玉无瑕,她不想阿兄因为她有任何瑕疵,便改了动作,扯住他的袖子不放。
隐隐约约地,她似乎再次听到了叹息声。
好像……她身边的人总喜欢叹气?楚灵均决计不会认为这是自己的原因,疑惑问道:“阿兄为什么要叹气?你将你的烦恼说与我听,我也能为你排忧解难的。”
楚载宁笑而不答,已然看出她没有半点睡意,便也强行撑起困乏的身体,徐徐道:“你从前不是总想知道我在安王府的事?今日恰有闲暇,便说与你解解闷吧。”
“嗯?”少女直觉这里面有些不妥,但又不说不上哪里不妥,眼巴巴地看着他。
“其实,我的生母也并不是安王妃。我在安王府的日子并不像你设想的那样……平和。”
一语惊起千层浪,莫不如是。
楚灵均将眼睛瞪得溜圆,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好一会儿之后,才像是从梦中惊醒了过来,笨拙地安慰道:
“往事已然随风飘扬,何必再说这些。反正我知道,阿兄一直都是我最亲近的阿兄。”
青年紧皱的眉稍稍舒展了些许,但并没依言停下。他弯唇朝楚灵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眸中慢慢现出追忆往事的感慨。
“已逝的安王,即我的生父,是个风流的多情种。而我的生母,只是他在游历途中邂逅的一个普通民女罢了。”
但这个民女其实也不怎么普通。
准确的来说,她是一个侠女,一个行走天下、游际江湖的侠女。
一把青锋剑,一袭霓裳裙,何等潇洒肆意,无拘无束!
侠女身上这种独特而明媚的气质,一下子就俘获了安王的心。而彬彬有礼、温文儒雅的“书生”,也如愿在日复一日的陪伴中,得到了佳人青睐。
二人携手同游,看便了整个江南风光。
然而,王府的随从很快出现。
被蒙蔽许久的侠女,这时才明白,“书生”不是书生,而是朝中的王爷。而王爷家中,已娶了一名出自高门大户的温婉妻子。
或许她心中也有不满,也有怨怼,但爱情的泥沼终于将她牢牢困住了。况且,安王的话是那样笃定:他说妻子只是联姻的产物,二人并无多少情谊,他说心中只有卿卿一人,此生不换。
她斩断了自己的过往,跟随安王到了那个四四方方的庭院。她曾以为所爱隔山海,山海皆可平,然而内宅中日复一日的争斗与纠缠,还是将她的爱磨灭了。
侠女复又畅想起广阔的天空、浩瀚的四海,不愿让这朱墙碧瓦折了自己的羽翼。
但她这时忽然有了一个孩子。
新生的生命,成了她羽翼上最沉重的枷锁。
她爱这个孩子,也怨这个孩子。若是不爱,她不可能留下这个孩子,更因为他改变离开的决定。可这个孩子只要一日存在,便一日牵挂着她的内心,束缚着她的身体……如何能不怨呢?
朱颜消退,云鬓消磨,她抱着满腹愁怨忧郁离世。而失去了心中所爱的安王,不久后也郁郁而终。
刚刚经历丧子之痛的熹宁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