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源的担心其实不无道理。
姜家原本十三文一尺的陈布,也就堪堪挣个两文钱的手工费,如今姜瑶卖布的价格却是十文一尺。
岂不是要亏空老本?
姜瑶笑着让姜源放宽心:“阿爹,成本我都核算过了。织软棉布大约需要八十目的棉线,从前阿娘织的传统棉布约莫一百二十目棉线,成本会少一些。至于手工费,这流水织布机又比寻常织布机快上三倍。如此算下来,每尺布我还能挣两个铜板。”
姜源不放心道:“那减少了棉线的目数,棉布会不会不结实啊,咱可不能学葛家那样,卖偷工减料的料子给人家。”
李青站出来帮姜瑶解释:“阿瑶哪会是那般唯利是图的人。这些时日,她一直在与我探讨,如何改良织法。阿瑶她有许多奇思妙想,我也是头一回看到,原来还可以通过调整棉线的分布,使棉布质地柔软又不失坚韧。这是阿瑶花了心思织出来的新料子,自然与葛家不同。”
姜源欣慰地看着女儿,或许姜氏布庄真能在她手里振兴起来,他拭目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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溧水镇的一家茶楼里,二楼临河的茶桌旁,坐了一位手执画笔的长须男子。
他看起来二十出头,却蓄着老翁般的长须,见过他的人便会印象深刻,他是京城的名画师徐巍,素日常去民间各地游历采风,最擅画市井生活,民俗风情。
徐巍应友人邀约,来溧水镇游历。
溧水是典型的江南小镇,一条白水河横贯东西,河上扁舟往来如梭,两岸百姓沿河而居,临河街边商铺鳞次栉比,不时还有游走的小摊贩沿街的叫卖声。
徐巍一边品茗,一边从容下笔。一盏茶的功夫,一幅江南百姓市井生活绘卷便跃然纸上。
徐巍仔细看了看落笔画完的画,捻着胡须眉头深蹙。
黑瓦白墙,小桥流水,的确是江南特有的秀丽婉约。但徐巍从苏杭一路游历至此,已经画腻了这寻常的江南风光,这里的画作并没有什么新意。
徐巍搁下画笔,走到二楼窗前,眺望着潺潺流过的白水河,陷入沉思。
楼下突然传来一阵闲谈。
一个走街串巷的卖货郎和一个刚刚收摊的小摊贩到楼下歇脚。两人舍不得买茶水,合出了一文钱,买了一壶白开水,坐着闲聊最近的见闻。
“你听说了没,凤仙桥下的姜家布庄,最近弄出了个新鲜玩意儿,叫什么……流水织布机!听说那玩意儿织布又快又好,才十文一尺哩!”
“何止是听说,我都亲眼见过了。昨天我正好去凤仙桥下卖货,原本冷冷清清的姜家布庄门口,破天荒地围了一圈人,我挑着货都挤不进去!后来我想法子找到个石墩子站上去,才远远地瞧见了……那真是个顶新奇的大物件,一架大水车被水流带着不停转动,旁边的织布机就像被施了法似的跟着转动,一炷香的功夫就织出了一丈布。”
“真是稀奇嘿,我长这么大,从没听说过还有这样的织布机。以前我娘是大布庄的织娘,从天亮忙到天黑,才织出一丈布呢!”
“别说溧水镇了,我卖货郎走南闯北十几年,也是头一回见呢。可惜我站得远,没订上那织布机新织出来的软棉布。不过听买到货的人夸,那布料细腻软糯,手感贼拉好!”
卖货郎一番好口才,像说书一般把姜氏布庄的流水织布机夸得出神入化,令茶馆一楼在座的几位客人扭过头去听他细说,啧啧称奇。
卖货郎意犹未尽地说完昨日的见闻,竖起大拇指夸赞道:“没想到姜家布庄这么有能耐,能利用水势造出如此鬼斧神工的织布机,真是构思精巧啊!就算是以出产布帛香料出名的沉香国,也不见得有这么厉害的织布机吧!”
好巧不巧,茶馆一楼正坐着几位几位沉香国过来的行商,其中一位沉不住气的年轻人立时站起来直挺挺地骂道。
“别瞎吹了,母猪都能被你吹上天了。大燕尽是些蛮武之人,纺织之道远不如我们沉香国。你们若有能耐造出如此神奇的织布机,何须每年与沉香国交易数万金的布帛?”
说话的人虽一身男装,嗓音却娇软稚气,一听便是位年轻女郎。
溧水镇在大燕的南端,这里离沉香国不远,只隔了两座边城。
大燕和沉香国近四十年无战事,因此两国之间通商往来频繁,溧水镇上也时常可见到穿着异族服饰的沉香人。
茶馆一楼里坐着的其他大燕百姓,虽然平日对来往经商的沉香人见怪不怪,但此时听到这小女郎口出狂言地羞辱大燕,一时间炸开了锅,纷纷同仇敌忾地站起来。
更有甚者,当即摔碗与她对峙:“你们沉香国小国寡民,焉敢在此大放厥词!待我大燕平定北方战事,把沉香变为属国也是轻而易举!”
沉香国的行商里有年纪大的长者,赶忙拉回出言不逊的小女郎,站出来劝和:“诸位大燕义士,请恕小儿无知,大燕崇武尚勇,我们沉香国岂敢冒犯。大家消消气,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