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
钢笔的金属笔尖在纸上划下一撇一捺,在安静的诊室里成了唯一的声响。
让歌坐在桌前,不着痕迹地环视了一圈,目光最后落在了他办公桌摆放的铭牌上。
——主任医师:白祁宴。
她顿了顿,没忍住冒出个不合时宜的念头——这三个字得写多少笔划?
还挺复杂的。
一道声音拉回让歌的思绪。
“今天的体重量了吗?”
让歌应了一声,记录体重已经是每天的打卡项目,再怎么也忘不了。
戴着无框眼镜的男人垂首写着病例,从她进来到现在的十分钟里,一直保持着这样的一问一答,连多余的语气起伏也没有。
偶尔给的一些细致的医嘱,就已经是他说过的最长的句子了。
“你的胃是什么情况,你心里应该也清楚,少食多餐、忌生冷辛辣是基本。体脂率这么低,能吃的又这么少,低血糖是必不可免的,平时要多注意血糖的变化。”
他的右手在纸上写写划划,无名指的第二个骨节上,小小的黑痣在雪白中很是晃眼。
让歌听着这些早已心知肚明的话,思绪一时间有些放空。
直到对面的人不知什么时候抬起了头,目光直直对上她的眼眸。
让歌竟有些慌乱,逃一般收回了视线。
“让小姐。”
他忽然开口称呼她。
让歌只好再一次抬起眼,看向他。
她不确定是诊室的空气不够流通,还是自己全副武装得太厚实。
以至这短短的几秒里,她就已经有些呼吸不畅。
而他却只是目光沉静地看着她,不急不缓地道:
“要多保重身体。”
直到做完检查,从医院的大楼出来后,让歌都还心绪难平。
——这个白医生,是对多少姑娘用过这招啊?
她一时有些气恼,为自己这没见过世面似的丢人模样。
活了二十三年了,让歌再如何也不会像懵懂少女那么好骗。在海外读书的这五年她更是什么花言巧语都听了个遍——这方面,经验老道的“洋鬼子”远远比含蓄的国人更娴熟。
在西半球的无数个下雨天里,想递伞给她的男男女女从来就没少过。
可她怎么就鬼使神差的,接过了最廉价的那把透明伞。
回家之后,让歌第一件事就是将伞桶里的透明伞拿起,一把塞进了鞋柜的最高一层。
眼不见心不烦。
她断定那位白医生是个“高手”,雨中送伞是“见色起意”,佯装不认识就是“欲擒故纵”,完事了还突袭一个“直球”,打得人措手不及。
有些羞恼的让歌不愿去细究自己的心态发生了什么变化,她一股脑将这些事抛下,决心不再去想。
刚回国琐事本就不少,让歌埋头进去,没多久就成功转移了注意力。
一周后,安叔又送来一封邀请函。
让歌拆了看过一眼,这次没考虑多久,就应下了。
从决定回国起她就清楚,这些场合和人情往来是避不开的。
倒不如说,现在还有人愿意给她让歌一个面子,已经是难得有几分真情在,她无论如何也不该拒人千里。
周六下午五点,让歌没让小安陪着,独自一人坐车赴约。
她跟许叔约好晚点再来接,便目送着黑色轿车开走,随后转身,望向眼前的深色大门。
许多年没来过了,竟是一点没变。
让歌掸了掸白色大衣的衣摆,已经有人从里边儿小跑着出来,看模样有几分眼熟,应当是陆家的老管家。
陆管家疾步走下台阶,连忙告罪:“失礼了失礼了,让小姐,外边儿风冷,快跟我进来,喝口热茶暖暖身子。”
让歌微笑着点头,“劳烦您了,陆管家。”
见她一眼认出自己,陆管家有些惊讶,却也没说什么,只忙着在前面带路。
陆家的宅子在京华城是数一数二的老派翘楚,百年世家的风范就在这极为讲究的一草一木里尽数展现。
让歌踏进这高深的宅院大门,一时犹如迈入了过去那璀璨的十八年,纷纷扰扰,点点滴滴,潮水般将她淹没。
仔细算起来,让歌童年时期便是陆家的常客。
两家的长辈是挚交,小辈们自然常常玩耍在一块儿,只是陆家和她同辈的人里,年纪都略大她几岁,还有两位常年定居国外,鲜少能见到。
所以让歌和他们的关系也称不上有多好。
直到比她还小两岁的陆芸芸回国后,让歌才终于有了玩伴。
——但陆芸芸亲近她的原因,却并不是纯粹的友谊。
“让歌姐姐!”
一道声音从远处响起,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