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文韬狠话说得掷地有声,然而一出家门就悔得肠子都青了。
他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才敢让骠骑大将军的嫡子给一个举人之女赔罪。
匆匆去魏家探望过魏凝珠后,程文韬左思右想,就怕他的冒犯之举,会被袁朗打断八根肋骨。
不用杨氏在劝说,他就假借有问题要与同窗探讨,跑去镇上的饭馆避风头。
直到沈三公子离开前,程文韬都没有出现。
临江书院的农忙假比胡氏学堂少五天,程天禄回县城前,为了让程老太安心,程小棠特意请栖云道长特给他算了一卦姻缘。
卦象显示,目前出现在程天禄身边的桃花皆是孽缘,正缘起码在五年后。
程老太是怕程天禄像程文韬一样被女子忽悠得团团转,可听到要五年,也开心不起来。
程小棠安慰道:“奶奶,五年后二哥才十九岁呢,风华正茂。”
大荣朝重文抑武,尤其看重科举选拔出来的人才。
因此男子成婚的年纪比前朝晚了不少,普遍在十六至二十五岁。主要的原因,就是寒窗苦读十几二十年的书生们拉高了年纪。
出身不佳的读书人为了获得榜下捉婿的最高待遇,普遍会考取功名后再考虑婚事。
更有甚者,会立下“不及第不成家”的誓言。
除非像程文韬那样,早早醒悟自己不仅比不上程天禄,眼瞅着还要被程天寿赶超,将最终目标定在秀才的男子,才会在十四岁就急着与魏凝珠定亲。
换做以前,谢玲花肯定会觉得十九岁再相看有些迟了。
如今在临安府见多了二三十岁尚未成家的读书人后,她就想开了许多,还劝程老太儿孙自有儿孙福。
再说还有倒霉催的崔县令最对比。
崔县令来的时候,正好赶上栖云道长给了沈三公子相当不错的批语,也跟着凑热闹。
他还惦记在桃花溪畔抽中的下下签,想着能转转运。
然而这次栖云道长用五枚铜钱给崔县令重新算了一遍,除了更详细些,没有任何差别。
他又仔细观察了崔县令左手上的姻缘线,思索片刻后劝诫道:“崔施主,以后若是想皈依,可选择入我全真教。”
崔县令宛如失去一条理想的咸鱼,“多谢道长指点。”
他早该看透,天下道士都是一样的说辞。
程小棠默默给崔县令斟上一杯酒,安慰道:“别伤心,人定胜天。”
崔县令出身名门,才貌双全,年纪轻轻就被点为探花郎,前途不可限量,爱慕者能从钱塘县县衙排到临安府衙门。
正常来说,不至于沦落到孤家寡人的地步。
然而看崔县令用力攥着铜钱的手,又好像是被戳到了痛处。
“说得对,人定胜天!”
崔县令端起酒一饮而尽,眼中迸发出豪迈的光芒,雄赳赳气昂昂地带人离开。
“小棠宝,他日必定给你封个大红包。”
***
沈三公子以求医治病的名义,谢绝所有邀请,在关凌村留了十天才离开。
离开那天,程文韬直接躲到了杨智明在县城的宅子里,以防被程铁牛带回村里送行。
反倒是断了两根肋骨的魏凝珠身残志坚,苍白着一张娇怯柔弱的小脸,期期艾艾地站在送行的人群角落,欲语泪先流。
程氏族人多少都听说了一些魏家人做的事情,打量魏夫人和魏凝珠的眼神中再没有对书香门第之家的敬重。
为人父母的,想给儿女谋一门好亲事很正常。
然而就算是大字不识一个的村妇,也不会让女儿去投怀送抱,还故意设计什么英雄救美,听着都觉得磕碜。
魏夫人被看得恼怒不已,面上却要维持着端庄得体的笑容。
在老程家人跟沈三公子道别后,魏举人带着妻女跟在程族长身边,一脸愧色地再次赔罪。
魏凝珠行礼时,右手捂着心口,一串串泪水从眼角滑落,哽咽着哭求道:“沈三公子,是我经年痴心妄想,做错了事。”
“一切与我祖父和爹娘无关,还请您饶恕珠儿这一回。”
说是道歉,却含蓄地透露出自己对沈三公子早已情根深种。
程小棠听着魏凝珠楚楚可人的婉转嗓音,忍不住搓了搓手臂上冒出来的鸡皮疙瘩,余光却发现程三莲在偷偷模仿。
可惜她并非柔弱的性子,挤半天都没挤出一滴眼泪。
看得程小棠都替程三莲着急,实在不行,拧自己胳膊嫩肉也能催出眼泪啊。
程大宝深得程天寿的真传,最不喜欢哭哭啼啼的女子,直言不讳道:“魏表姐,你伤的不是肚子嘛?”
“再哭下去,又要头痛了。”
他也不喜欢舅姥爷一家人总要让奶奶伤心为难,生病受伤还得娘亲去照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