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很喜欢饮酒?”竹阙重新靠着桃枝瘫回去,她饮完最后一小口,叼着琉璃盏随口问道,“你自己酿的酒埋在桃林的?”
魔尊奉庚点点头。
他天生魔气充盈,从前不食五谷,却会饮酒。
“父尊爱酒,从前存了许多陈酿,拉着本尊一起饮。”说及此处,奉庚垂下视线,似乎陷入回忆中。
“父尊当年也颇爱桃花酿。只可惜本尊被父尊收容后,自有记忆开始,魔界便是风雪肆虐,魔宫中也只余桃花陈酿,再无新酿。”
“桃花酿的酿制方法也是父尊教予本尊的。”
如今魔都一隅桃林漫漫,让他能够尝试着用记忆中的方法制出桃花酿,父尊却无机会尝到了。
竹阙原本把玩着琉璃盏,细听魔尊奉庚言语,却默默将琉璃盏放下,不发一言。
她在天界时就听说,天魔大战,老魔尊身陨,才有新魔尊继位。
竹阙从前每每听到天魔大战传闻,说起老魔尊身陨,只觉大快人心,又对残虐无道的新魔尊奉庚恨得咬牙切齿。
此刻听魔尊奉庚亲口忆起老魔尊,她却只隐隐感到悲凉。
似乎不过是个贪酒的老父亲罢了。
听奉庚说到“收容”二字。
难道真如传闻所说,奉庚和老魔尊并无血缘关系吗?这一点倒和她天帝义女的身份颇为相似。
不过听他说起老魔尊,只觉这父子二人关系尤为亲近。
或许是天魔两界习俗不同,天界素来规矩事务繁多,天帝也并不擅长表达情感,没有那么多机会陪伴竹阙。
竹阙回想着,父帝虽少有机会陪伴她,却并非因为她义女的身份。父帝对竹昇阿姊这个亲生女也一视同仁,并没有厚此薄彼。
竹阙、竹昇姐妹俩得到的父帝的关爱,大抵是时常收到赐予的宝物宝衣吧。
竹阙也很满足了,毕竟有竹昇阿姊的陪伴已经很足够。
但是现在听奉庚说起这些,她这个帝女竟没出息地生出几分羡慕。
她忍不住开始想象,若父帝愿意陪自己和阿姊一起酿酒,那该是什么样的情景呢?
竹阙微醺,注意力难以集中,想着想着思绪又不知飘到哪里。她见一旁的魔尊奉庚还在沉思,酒劲上头,没什么顾忌地大声对他道:
“最后一坛也没什么好可惜的!后面再酿,再去埋到桃林花根底下吧!”
魔尊奉庚听言,瞧着小萝卜精,眼底露出笑意,点头轻声道:
“好。”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日落后的轻风拂过竹阙的萝卜叶子,她醉得不深,微醺的感觉被透出些许凉意的风带走。
竹阙激灵了一下,却还是有些恍惚。
分明酒醒,却又像并未酒醒。
深蓝的天际混着淡红色的残霞余光,她不知自己是在凝视着天空,还是眼前人的暗色剪影。
魔界的天空其实有点好看。
竹阙心想。
魔尊奉庚眼中笑意难消,化作点点星子,蓦地,突然眉头紧锁,伸手揪住心口处的衣襟。
竹阙见他情况不对,从花盆里蹦起来,叫道:“你又怎么了?”
魔尊奉庚无奈地斜睨了她一眼,这个“又”字,多少有些刺耳。
竹阙实在没憋住,天界恶名昭著的堂堂魔尊,怎么三天两头这不好那不舒服的。
奉庚没多说什么,神色匆忙,他连锄头也没来得及拿,立即画了传送法阵,端着竹阙行入散发淡淡光晕的法阵中。
万古寒渊垂直崖壁上,洞穴中。
剧烈的疼痛交替出现在周身各处,剧烈到让白岩眩晕。
他只觉阴寒的冰碴冲击着他的血脉,在他体内划出百道、千道细碎伤口。
白岩睁开眼,只见浓重的黑色烟气,遮蔽了他的眼睛……闭上眼,那个挺拔的宽阔背影便出现在眼前,好似屹立的指路灯塔。
他伏在地上,抬头仰望。
他不能就这么死了,他还有许多事情要做。
他要活下去。
阴火之力肆虐体内,麻木逐渐代替疼痛,恍惚间,白岩记起尊上从前和他们说起“阴火”之名的由来。
阴火其实并非火,而是上古神祖自万古寒渊地底深处提炼的精纯之力,性极寒。
据说阴火之力席卷可使万物瞬间冻结,冻至发脆,轻击便化为齑粉,好似被烈火焚烧成灰般,因而得了“火”这个字。
诡谲的,诅咒的,阴寒之火。
白岩原本不知晓,阴火竟能生出神识,但他知道,他现下正在被阴火之识蹂躏淬炼。
他并非丹炉中的药渣,阴火似乎能将他的欲望无限放大,蒙蔽他的认知。
剧痛却将他从麻木中捞出,脑中十分清醒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