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笼咏鹤(八)(1 / 3)

陆嘉芩垂下眼睫,半晌握着空拳在唇边轻咳两声,苦笑道:“若能去,此为储君之责,孤自然要去,只是季郎也瞧见了,孤出门闻风即咳,虽则春时已深,但要下地耕锄,怕是有心无力。”

不过是个饷春大典,晋王想去就去吧,她还省得往外跑呢,皇田里虽已由农户撒过驱虫的药粉,可蚂蟥藏在泥里,总是驱不尽的,她参加过三次饷春大典,没哪次从皇田里出来的时候腿上是干净的。

希望晋王玩泥巴玩得开心。

季恪行未曾预料到陆嘉芩会这样回答,斟酌着说道:“浅滩之困只是一时——”

“季侍郎,”陆嘉芩笑意不减地打断他的话,“东宫只送了一份薄礼,是建兴贡来的冬茶,味道十分清冽,侍郎回去可得好好品尝。”

季恪行全身一僵,他懂陆嘉芩话语中的回拒之意,便识趣地止住了话头。

苦涩之意渐渐从心头爬到喉咙,连带着呼吸都染上清苦的气息,掩在宽袍大袖下的手指微微蜷起,他面上如常,心中隐痛不息。

又是从伯端到季侍郎……

这称呼正如他们之间的距离,一开始是蚁缝,后来罅隙越来越大,便成了天堑。

好似前世之事重演,季恪行一窒,垂在膝头的手轻颤起来。

“说来虽是琐事,”陆嘉芩并不在意有些僵硬的氛围,浑自换了个话头,“可若季郎不说,恐圣人垂问无所应答,孤还是想听一听。”

季恪行微垂眼眸,伸手翻开随身带过来的文书,将最上面一折递送到陆嘉芩面前,“这是微臣看过后所写,殿下可先看过,若有疑问,尽可询问微臣。”

陆嘉芩接过来细细看过,文书上种种事宜记录得条理分明,只扫一眼便清楚不已,要是这个世界有PPT跟Excel的话,季恪行一个人就能掀起大梁朝的办公改革。

陆嘉芩粗略看过,便满意地合上了文书的册面,她正要去解另一册,却见一直安稳停在前方的那只手伸了过来,修长十指轻动,稳稳压住了册面。

她脑中无端想起系统给自己看过的那个提示界面,那人虽手背布满可怖青筋,握笔的几指却骨节分明。

陆嘉芩抬眼望向季恪行,“季郎这是何意?”

季恪行温声道:“病去如抽丝,殿下坐着也有半个时辰了,外间又逢阴雨,不如早些回去歇息。”

陆嘉芩这才发现她来时刚停的雨不知何时又落下来了,淅淅沥沥如珠落玉盘打在琉璃瓦上,听着很有几分悦耳。

忽有一阵风吹过,那微合上的半扇轩窗便全开了,细雨如丝打了进来,陆嘉芩正想装作咳嗽几声,身旁的人却先咳了起来,且一时不停。

云鹂本就在外面候着,此时闻听咳声连忙面带急切地奔了进来,结果她看见自家主子好好站着,倒是那被圣人送上门的季郎君,捂唇咳嗽得很厉害。

她一眼就看到了内厅大开的轩窗,低声严厉斥骂守在外面的两个内侍,“你们都是死人呐?殿下大病初愈,今日天气又糟,窗户都不关好,若让殿下冻着了,非发落你们去外院不可!”

内侍瑟瑟发抖,忙跟进来将窗户关严实。

陆嘉芩皱眉道:“快去请朱太医!直接领他到崇文堂来。”

季恪行咳得脸都红了才慢慢停下,他粗喘了几声,才觉得生疼的肺腑好受一些,摆手道:“不,不必如此,微臣只是,有些呛着,不必劳烦太医,歇息一下就不妨事了。”

陆嘉芩却强硬地按住了他的手腕,“季郎是忠直之士,受圣人信重,应当更知细水长流的道理,此刻太医就在东宫内,又是季郎同乡,算不得劳烦。”

她做好了季恪行继续推拒的准备,连继续劝他的腹稿都打好了,却没想到季恪行突然间跟个锯嘴葫芦一样不出声了。

她有些诧异,就听得季恪行闷声道:“多谢殿下。”

掌心的皮肉紧贴着季恪行的手腕,她几乎感到有些烫,如今尚未完全转暖,季恪行身上穿着稍厚实些的春衫,身形却依旧单薄,起先没太注意,现在细细端详,他的脸色也并算不上好。

前世自己被禁足在东宫,里外一点消息都不通,她也不知道季恪行这个时候的轨迹应该是什么。

陆嘉芩一直在出神想事情,没注意自己的手依然搭在人家腕上,她满面淡然,丝毫不知季恪行此刻心中的惊涛骇浪。

季恪行本是打算向陆嘉芩辞行的,来这路上杂乱的回忆已被他悉数理清,季候交替易使人生伤寒,他三日后会病得爬都爬不起来,此时踏青礼上的乱事还未处理完,他不想在这个关头给她添麻烦。

只是没想到一阵风过自己就先扛不住了。

他更没想到陆嘉芩会这样亲近他,她掌心温凉,落在自己手腕上时打了他一噤,时时刻刻都在重复提醒着他心中的那份妄念。

季恪行只觉得自己胸膛里的脏器如擂鼓一般越跳越快,声如闷雷一般通过骨节震进他耳中,全身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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