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从扬州出发,不需出城,直接先至渡口,牵马登船上了淮扬运河。
淮扬运河便是始自隋朝的邗沟,连通扬州与淮阴,两人预备到淮阴后向西取道淮河,再由通济渠(汴河)至汴京,从汴京往北再改为骑马。中间若遇名胜古迹,就停船靠岸游玩,或添补所需物资。
因他们不急着赶路,且怕与人挤,袁澄特意包下一艘客船。船虽不甚大,却是实打实的雕梁画栋,也有五个隔间,放得下主仆四人兼四匹马,船家则共用一个隔间。
船缓缓穿城而过,眼前是两人熟悉的风景,小桥、流水、人家,没有窗的高墙内是粮仓、盐仓。
顾观月心里,这次虽带了采风、行商的目的,大约也算是两人补过“蜜月”,一出门就带着三分闲适心情。
她悠然靠在茶室窗边,眼睛追逐着两岸的风景。河边的柳树垂着长长的纸条,墙面上攀爬着草藤花蔓,伸出手去,好似就能够到翠绿的柳条与繁茂的蔷薇。
万艘龙舸绿丝间,载到扬州尽不还。
河面上不时有游船、鱼杂小船穿梭来往,挡住了她的视线。一只小船飞快地摇着,越过他们向北去了。
临河人家都开了靠水的窗儿借着凉意,有娘子们在河边石阶上洗衣、洗菜,忽然谁从窗口倒出一盆水来,溅在河面上激起一片白白的水花,一个娘子抬头,笑骂着:“二娘你个猴儿,等我回来看不打你。”显然是一家人。
顾观月因心情极好,看什么都别有趣味,便跟着笑了。
袁澄坐在她对面,与她剥着荔枝,看她自在悠闲的样子,自然也心情大好,忍不住直起身在她额头上啄了一下,才重新坐好,说她:“仔细扭了脖子,换一边看看,到洗马桥了。”
果然很快过了洗马桥,出东北门,视野变得完全不同了。运河两岸是供纤夫行走的河堤,河堤之上是整齐的官道,官道再往外就是农田,在阡陌纵横中夹杂着稀稀落落的村庄。
中午时分,村子里炊烟袅袅,在天空勾勒出一道道曲线后消失不见,温暖中带着人间烟火气。
太阳向西微斜,运河到了与高邮湖并行的那一段,水域瞬间开阔起来,高邮湖上也是船来船往。
镖娘腊梅摸了摸肚子,从怀里摸出一个胡饼来,站在窗边问:“娘子,要不要尝尝隔壁食船上的小吃,图个新鲜。”
不到码头,大船靠岸容易搁浅,是以食水交易都可以在船上完成。那些在近岸缓慢穿梭的小船上,打着“*馔”、“*味”、“*食”的招幡。
因天气渐热,他们出行只带了很少吃食,原本这日中午用不着买外面的,只是顾观月好奇,这普通食船上不知有何好味道,于是向外张望片刻,笑指着一处道:“那个‘醩鸭蛋’不知怎样,买来看配蒸饼吃。”
说着话递给腊梅一把钱。腊梅接了,果然吩咐船家将帆转向,船慢下来,她就将木板搭在客船和那写着“醩鸭蛋”招幡的食船之间,转眼几步如履平地上了食船,平安在后面看得目瞪口呆。
不一时,腊梅衣服下摆兜着三个小罐回来,将小陶罐放在甲板上,转身撤了两船之间的木板,欢欢喜喜向顾观月来交代:“娘子,一罐十三文,给咱便宜一共要了三十五文。还剩六个钱,都在这里了。”
顾观月接过两个小罐,放在桌案的卡槽里——为防船摇,桌上都固定了浅槽——笑眯眯对她说:“剩下一罐你们和船家分了吧。钱你拿着,谢你替我们买吃食。”
腊梅开心得不行,将钱塞在腰袋中,就将罐子的缠绳解开,掀了油纸,对着罐口一闻,陶醉得嘴角一颗痣都颤动起来。她才只第二次护人出门,对这沿途的吃食向往着呢。
袁澄见顾观月好奇,便伸手一边打开罐子,一边对她说:“是熟鸭蛋捣碎了,合着粗盐、醩汁,下饭勾食欲的一味路菜,倒可以存着咱们路上吃。”说着便拉开抽屉格,将勺、箸取出,又取了蒸饼,替她将醩鸭蛋抹匀在饼上,递给她。
两个人简单吃了一餐,收拾了桌案,又到船头自己取净水洗过餐具。
半下午天气越发热了,船上忘记备冰,幸而也只热了一个时辰,两人商量着,夜里宿在淮阴时,可以补一桶冰来。
这日顺风,船行得很快,天边将将变红时,船老大走来笑着说:“大郎,再过一个时辰就到淮阴了,行程顺哩。”这是袁澄常用的船,彼此都熟,称呼上也亲近。
顾观月正在圈椅上撑着头打瞌睡,听到船家的声音向外看,一眼看到他身后红霞满天,笑意漫上来,对袁澄道:“咱们出去吹吹风,看夕阳吧。”
袁澄便起身来拉她,怕她不惯船上摇晃,紧紧将她揽在身边,走到船头去。
橙红的夕阳下一对璧人,一个穿练色短襦霜色绸裙,身姿纤浓有度,另一个着一身月白绣翠竹的罗衫,背影风度翩翩,相依相偎,静谧恬淡,险些叫人看痴了。
是夜戌时,船停在淮阴的运河码头上。
时辰已晚,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