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家村,陈夫子的大儿媳妇在众目睽睽之下投了河。
最先发现她异样的是街上的熟人,见她上街就像往常一样打个招呼,却见她一言不发低着头往河边走了。
打招呼的这人嘀咕了一声没去管她。
陆续又有几个碰上她的,都是如此情景。
有一两个机敏的,就对了对眼色,跟在她身后。
挤在河边浣衣的媳妇婆子小娘子们看到她来,有熟悉的在问:“荷香,怎么今天没端盆来?”
只见荷香也不搭话,木木然走到河岸边水深的地方,一头扎了下去。
“亲娘啊!”
这下子河边炸了锅,一片混乱的声音响彻河畔,惊呼声、呼救声、恐慌的嘈杂和衣服掉进河里的慌乱声混杂在一起。
有两三个镇定的妇人急忙寻找竹竿、棍棒想要拉上她来,主道上几个男人听到叫声纷纷冲了过来,跑在最前面的一人脱了外袍、棉裤,一猛子跳下向她游去。
怎奈她心存死志一味挣扎,身上衣服又厚,河水冲过来,两个人被越带越远。等她呛晕过去,这男人才筋疲力尽将她拖到岸边。
这时候陈家人已经得了信儿,在家里的陈婆子、荷香的男人和小姑子都慌张跑到河边。
陈婆子原本苦着一张脸,见人已经救上来以为无事了,边哭边骂道:“死妮子,不过是骂几句,怎么就要舍了命,谁教的你拿这个吓唬人,不要脸的东西。要是毁了我孙子,打不死你。”
荷香的男人气喘吁吁跟在后面,看那救人的男人是村里有名的无赖光棍大春,惯好对着妇人说荤话的,只恨不能他媳妇死了才好,脸色铁青地站住了。
突然围着荷香的一个妇人探了探她的鼻息,嚎道:“这是没气儿了!快救人啊!”
陈婆子唬了一跳,叫骂声被堵在嗓子里,慌慌张张上前摸了一下,一腚跌坐在地上,哭天抢地:“我的天爷哟,这是不让活了,要毁了我陈家了,快救命啊”。
一个略懂些的妇人摁着荷香的上腹,企图把水摁出来,陈婆子叫到:“肚子!看着点肚子!”
也是巧了,这日菡香来看她姐姐,刚到村头就赶上这事,见她姐姐叫人捞上来,周围也没个会施救的,陈家人眼看指望不上,她一狠心哭着跑到花满蹊去了。
顾观月听了,心道恐怕要遭,两处虽近,也要三里地,这一来一回,人怕是早没了。
忙叫时鸣:“快去里面找郎君。”
袁澄正在里面配张娘子说话,立马跳起来,上马到镇上请郎中去了。
亏得他们到最近的镇上只隔着官道,袁澄转眼就抓了郎中来,也不进花满蹊,他带着郎中直奔陈家村去。
凤霞等惊得不行,也不敢啰嗦,看着顾观月和张娘子后脚跟去了。
她们也无心玩乐,也不敢就走,都想听听消息,于是都在园子里枯坐等着。
侥天之幸,菡香走了之后,大春看着要出人命,顾不上避讳,将荷香抱起来倒着抗在肩上,绕着旁边小路跑起来。不知是哪里通了窍,菡香一口水呛上来,顾观月等人到的时候,将将喘上一口气来。
只是这一番折腾,荷香底下见了红。
郎中虽极力救治,也没能保住孩子,开了落胎的药,陈家一盆血水一盆血水地倒在阴沟里,傍晚落下一个成型的男胎来。
陈家院子矮墙下头围满了村人,都在打听出了什么事,怎么好好一个小娘子投了河。
陈夫子家一贯体面,除了他婆娘脾气暴躁、待人刻薄之外,真也挑不出别的毛病。
此时李二娘夫妇并李大娘都得了信儿来了,陈夫子也早从村塾辞了回家,并顾观月等十来个人全都挤在陈家堂屋里。
菡香把陈家屋里锅碗瓢盆能砸的砸了个干净,陈婆子咋咋呼呼拦也没拦住,气得坐在地上哭起来:“丧门星,一家子丧门星、搅家精。”
陈夫子坐在条凳上抽完了汉烟,啪嗒啪嗒将烟锅子敲在凳沿上,荷香男人陈大郎袖着手缩在条凳另一头,低着头谁也不看,荷香的小姑子站在门边眼睛盯着众人转来转去。
李大娘狠狠道:“砸得好!都给她砸烂!丧良心的,不做人。”
又推她妹子李二娘,“你倒是说句话,那是你亲闺女,就叫人这么糟蹋,你平常不也能言善辩的。”
李二娘先看她男人,见他一脸漠然不说话,她便着眼泪:“熊妮子,谁知道她犯的什么糊涂,为着一碗豆子就要去跳河。”
说完又怪顾观月:“你也是多事,充的什么好心要给她豆子!”
菡香累极了坐在门槛上,闻言便跳起来怼她:“你女儿快死了,她从嫁了人就没过过好日子,她跟你诉的苦你什么时候听过!她怀着外甥想吃个炒豆,陈家不给她,你也骂她贪嘴,她今天跳河是受够委屈了。统共这么一个对她好的娘家人,你还要戳人心窝子,我们怎么摊上你这样的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