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有雨滴,自高高的树木间零星落下,坠落在阿玘的面庞上,发出轻轻的啪嗒声。
阿玘从昏迷中醒来,感受到狰的皮毛经过雨水浸染后散发出潮湿的气息。她扶着狰的背直起身,眼前已经可以看到草木的轮廓,天光渐入熹微。
亓深一手扶着她,恐她昏迷时从狰的身上滑落,一边缓缓走在其侧。
阿玘起身后,亓深迅速察觉到,而后轻轻将手放下,并对她露出一个微笑,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
阿玘有些难为情地避开他的目光,心中的悔意如苔藓般无声滋长……
许是因为受到留春果刺激而急性发病,与以往不同的是,这次她能粗略想起发病时的情形,若不是眼下他就在她旁边,她一定会狠狠抽自己一巴掌。
她竟然打了他……怕是疯了……
她脸颊发烫,几乎把自己的嘴唇咬出血来,双手无意识地来回搓着狰的背,惹得它频频回头,发出呼哧呼哧的呼吸声。
远远地,见到一个人影伫立在林间,幽蓝色的晨光勾勒出他颀长的身形。阿玘感觉心里像是被轻轻地扎了一下,有种做错事之后的紧张和难过。
亓深亦看到来人,双拳轻轻在身体两侧握紧,又缓缓张开。他拍了拍狰的背,停住了脚步。
那人影见这边停下,便径自走了过来,深蓝色的衣袍裹在黑色披风之下,手中亦握着深蓝色的油纸伞。待他走近,纸伞轻扬,露出来者苍白的面孔,如同沾染了一抹晨间的霜雾,显得清冷又脆弱。他没有什么表情,只是眼睛发红,想来定是彻夜未眠。
阿玘自觉地从狰身上下来,已然没了昨夜出逃的凌厉劲儿。亓珵注视着她,只觉得她是因为将要与某人分别,所以感到沮丧吧。
阿玘挪着步子,慢慢蹭到亓珵面前,扯起一抹求饶的微笑,双眸如同被夜雨淋洗过那般晶亮湿润。
亓珵抿抿唇,冷着脸,将握着伞的手伸向她。阿玘将伞顺手接过,而后看到亓珵解开自己胸前的系带,轻轻一甩,披风便像被牵引着般裹到她的身上。黑色的披风看似单薄,压在她肩上却让人感到沉甸甸的,带着他身体的温度和气息。
她微垂着头,因紧张而沉默,等待着某人冰冷的谴责,可还未反应过来,突感天旋地转,而后落到了狰的身上,手中的伞在空中转了一圈,稳稳地回到亓珵手中。
“到窗下等我。”
阿玘惊魂未定,狰已经慢慢跑起来。她连忙扶住狰的背,心中暗叹,这人果然还是生气了……
待她平稳气息,有些赌气似地拍拍狰的后颈:“你不是凶兽吗,不是神女的护卫吗,为何如此听那两个人的话?”
……
雨后的林间薄雾弥漫,偶有寒雀晨啼,音色凄厉,而旭日似乎远在光年之外,仿佛永远也无法将眼前的雾气驱散。
亓珵轻轻搓了搓藏在袖中的左手指尖,仿佛还能感受到阿玘衣衫上的潮气,让他不禁有些神思恍惚。
只一个晚上不见,又是消失,又是淋雨,又是……
他彻夜未曾合眼,想到这些不禁感到头痛欲裂。但眼下必须解决的问题多如牛毛,片刻也不能耽搁。
“兄长。”
亓珵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嘶哑,不知是彻夜奔忙所致,或是心绪动荡使然。亓深笑看他,目光中是数年如一日的柔和,“弟弟。”
亓珵似是被对方的情绪感染,亦笑着说:“我就知道你会来……或者该说,是早就来了。为何不来见我?”
“有些事我还尚未理清。”亓深欲言又止,随后转移了话题,“你呢,可还顺利?”
亓珵轻叹一声:“今日一过,事情怕是又复杂百倍,不过也算意料之中。”
“若有需要我的地方,尽可直言。我与长原,已无瓜葛。”
“深兄,朝堂之事,我自有谋算,”他幽深的目光直视着亓深的眼睛,“现今之忧,唯有阿玘。”
亓深神色严峻,亓珵看出,他显然对阿玘的情况有所了解。
“我知道你和阿玘曾从某人那里得到无澜,能制出无澜的人,定能救她。”
她如今百毒缠身,危在旦夕。念及此,亓珵的心骤然紧缩起来,几乎让他难以呼吸。
亓深此前并不知道汝安手中也有无澜,但他知道她的病症确实不可再耽搁,遂直言道:“我有位旧友,名唤秋浔,已在沧溟山遁隐多年。若能带汝安去他那,想必诸毒可解,百病得医。”
亓珵豁然开朗,“沧溟山,离殷华州不远。此次秋杀之后,诸皇储竞夺者回各州执事,神女亦会随同启程,名义上赴殷华巡游。届时,可以暗中安排阿玘去往沧溟,寻那位高人。之后,确定落选的人会留在各州,不再回朝,而有望最终成为皇储之人,便会携神女返回霞萝。”
“皇储的人选,可有眉目?”
亓珵闻之,露出十分晦暗的笑容,在暧昧不清的晨曦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