沾了温水的软布轻柔地按在额头上,然后是脸上、鼻尖和下巴。应離忧瞥见她的手微微发抖,嘴唇也抿得紧紧的,他顿了一下:“疼吗?”
苏绾的心跳是异常的急促,磕磕巴巴地道:“不、不知道……”
应離忧没想到她会这样回答,居然笑了一下,问道:“那个人是你哥哥?”
“是啊,我三哥。”
应離忧拿过一个精巧的小瓷瓶,拔出塞子,一边替她敷上药,一边继续问道:“怎么会被蛇咬伤?”
他的动作不重,带有恰到好处的力道,还有医者的耐心和沉稳,莫名让人安心。
又问了一些问题,苏绾都老老实实地回答了。待她回过神来,他已经帮她处理完了脸上和手上的伤,还顺便掰正了她崴到的脚。
这让她不禁想起来小孩子去打针的时候,医生都会想办法问点什么来转移他们的注意力,然后在不经意间打完针,防止小孩疼得哭起来。
这样一想就有点窘迫了,她呐呐道:“谢谢先生。”
“不必,”应離忧站了起来,“举手之劳。”
旁边的桌子上有一杯茶水,那是侍女方才为她倒的,苏绾有点口渴,拿起来就要喝。
“不可,”应離忧出声制止她,“茶已经冷了,最好不要喝。”
他是医者,对这些很是讲究。
苏绾心想那回家再喝也行,也就放下了。哪知应離忧在茶桌前坐下,慢慢地沏了一壶茶,他的动作很熟练,透着浑然天成的优雅。
苏绾不确定是不是为她沏的,悄悄看着。
应離忧抬头看她一眼:“过来坐。”
苏绾在他对面坐下。茶桌上摆了一盘精致的糕点,一共九层,表层是很新鲜的绿色,下面是四白四绿,看起来很是软糯可口。
应離忧一直观察着她,这时候便道:“新时令的九重糕,味道不错,你尝尝。”
苏绾道了谢,拿起一块慢慢地吃。她吃东西的时候都非常认真,小口小口地咬着,嚼着,眼睛也会亮很多,像一只吃着自己珍藏多年的橡子的松鼠。
应離忧看了一会儿,伸手去探茶杯的温度,然后推至她面前。苏绾会意,拿起来慢慢喝了,清甜的糕点配上温热醇厚的茶水,让她的胃都舒服了不少。
“谢谢。”她声音低了下去,又忍不住地说:“先生真是好人。”
应離忧轻轻笑了:“好人?”
他不是真的在笑,眼睛都没笑,苏绾如此想着,斟酌着道:“先生帮了我们很多。我……我当初第一次看到先生我以为……还以为……”
她自己都有点不好意思,但是应離忧静静地看着她,好像在鼓励她一样,她就很快地说完:“我以为先生是神仙。”
她这充满孩子气的话让他难得地顿了一下,抬头打量着她,眼底泛起明显的笑意,不过更像是在看一个天真的孩子。
“苏绾,假使有一个腰缠万贯的富人,一日看到城里的小乞丐穷得一日两餐都没有着落,他忽然心生怜悯,随手施舍了他一文钱,他算是好人吗?”
苏绾还没思索过来,他又继续道:“又假使有个无恶不作的杀人犯,有一天他忽然觉得救人也挺有趣,于是一时兴起去救了个人,如此,他是好人还是坏人?”
苏绾隐隐约约想到了什么,她慢慢道:“对于小乞丐和那个被救了的人来说,是好人。”
应離忧久久不语,见她的茶快见杯底了,又慢慢替她斟满,而后才几近淡漠地道:“我并非好人,也成不了什么神仙。”
清晨的浓雾笼罩着碧波荡漾的江面,晨曦划破了天际,橙红的明艳,深绿的清新,在江鸟声声清脆的啼叫中,一艘巨大的商船推开雾气缓缓驶来。
有人负手立于船头,眺望着这清丽安宁的小城。那人身材秀雅挺拔,一身裁剪合体的月牙锦袍,肤如暖玉,眸似星辰,唇色淡淡,尊贵雅致却不显凌厉,整个人如暖玉般温和内敛。
如此看来,没有半点商贾之流的市侩世俗,反倒像是哪家的养尊处优的贵公子。
管事的站在旁边,建议道:“公子,前几日涨潮,江水湍急,险些触礁。虽避开了大患,但是船身也有不少破损,此地丛山峻岭,江水未退,不如到前面的小城停留几日再走。”
那年轻公子若有所思地道:“沥城……我记得郗氏未迁移之前便是在此,如此看来,也算得上是先妣的故乡了。”
管事的听到他谈起郗氏,低下头去,不敢随意评价。
公子却自顾自地叹惋道:“可惜啊……过几日便是忌日了吧?在前面渡口停靠吧,既已来此,没有前去祭拜未免太失礼数。”
王管事便吩咐下去靠岸停船。
不一会儿,水手们利落地收帆抛锚系船柱,众多家仆紧跟着公子下船,嘈嘈杂杂的,打破了沥城日复一日的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