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扑扑的猫咪无声无息地走了进来,跳上了沈则随的大腿。
他垂下眼,抬指无意识拨了拨猫咪的耳朵。
“……什么?”
今刀的声音从耳机中传来,语气中带着点茫然和意外。
沈则随浅色的瞳仁抬了抬,看着电脑屏幕。
他重复了一遍,语调仍旧平淡,“我的位置让给她也可以。”
语音频道中安静下来。
游戏终于结束,胜利的音乐在耳边响起,界面又回到了组队界面中。
两个头像并列排在一起,麦克风的图标都暗着。
“什么意思呀,”
少年声音慢半拍地响起,迟疑着说,“贝贝你不想打比赛吗?”
沈则随的手指停了停。
年迈的黑猫抬起脑袋,蹭了蹭他的掌心。
他苍白的长指没在猫咪长长的绒毛里,停顿了片刻,指尖才又轻轻勾了勾。
“我无所谓。”
房主始终没有开始游戏匹配,几秒的沉寂之后,今刀开口了。
“我选择的是你,也跟你约好了。”
他的语速有点儿快,“如果你没有时间的话,可以直接跟我说的,我会去找别人和我一起。”
“但我不可能把位置卖给渴月、让给他的粉丝。没道理的。我也不需要那点钱。”
沈则随安静了一会儿。
他垂眼看着猫,说了声“好”。
但耳机中没有再传来别的声音,也一直没有等到匹配开始的音效。
沈则随意识到了什么,抬了抬眸。
游戏房间中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好友列表中今刀的头像已经暗了下去。
沈则随目光定在屏幕上,似乎怔了怔。
他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今刀方才说出那句“我选择的是你”时,语气中染着的点点郁闷与暗恼。
记忆仿佛在那一刹那被拉得很远很远,沈则随想起了那一段时间。
病房灰白死寂,仪器滴滴作响。
女人眼角还挂着泪,手中攥着湿了一角的手帕,眼睛哭得通红。
梨花带雨的模样。
她站在病床边,开口时嗓音含着痛哭过的沙哑,语气却夹杂着怨恨。
“我当初就不该选择你,现在好了,我要怎么在家里立足?!”
“你要怎么补偿我的损失?我不管,你想想办法——”
良久的静默,沈则随眼睫轻轻颤了颤。
猫咪从膝上跳下,他咬住嘴唇内侧。
自从出事之后,沈则随就像那无数个无法接受现状的残疾人一样,封闭了自我。
痛楚,不甘,心生戾气,自暴自弃。
沈则随害怕被别人得知近况。
在跌进泥潭的那一瞬间,他就注定了腐烂。
唯一一个能够心平气和地相处的,大概只有在网上遇见的今刀。
今刀不认识“Bei”。
所以,今刀也不会知道,“Bei”是个被困在轮椅上的残废。
被咬着的唇□□开痛意,沈则随缓慢地眨了一下眼,扯了扯唇角。
鼠标轻轻一晃,点开了与今刀的对话框。
不好意思。
只是不想让你因为我损失什么。
两行字在输入行上跳跃,他安静须臾,又删掉了后面一行。
一句简简单单的“不好意思”浮现在对话框上。
沈则随坐在轮椅上,静坐许久,关掉了电脑。
游戏中的角色在虚幻的世界中奔跑飞行,现实中的他连站起来都需要借助外力。
烟盒中香烟快空了,阳台上烟灰缸里积了一层厚厚的烟蒂。
沈则随拾起烟盒,沉默着敲出了一根烟。
一滴雨珠落下,积压许久的乌云终于化成夜晚倾盆的大雨。
他垂下手,指尖似是想要往下探探,又顿住。
又是一个雨夜,细细密密的阵痛很快就会从骨肉末端蔓延。
严重的时候床都下不了,蜷缩着窝在被子里,连动弹一下的力气都流失了。
像在可怜又可悲地苟延残喘着。
房间中传来手机电话的铃声。
沈则随没有动弹。
一根烟燃尽,他轻轻吸了口气。
丝丝缕缕的浅淡烟雾被风吹散,沈则随转身回房。
手机铃声在自动挂断后又一次响起,他垂眸看了眼,伸手挂断。
几条消息紧跟着弹了出来。
-你怎么不接我电话,在干什么?
-小燕给你发了短信,你怎么都不理睬人家?
-则随,你这样太不懂事了
沈则随静默地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