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黄昏,天际流云如火烧。
萧凤仙坐在槐树下的躺椅上乘凉,随手翻看一本兵书。
他从前不爱看书。
他那书斋正对着小寡妇的雕窗,他就爱看她在窗后更衣梳洗的剪影,可如今来了颍川,看多了兵书,倒也颇有意思。
南烛捧着用井水镇过的西瓜过来,拿拳头捶开,挑了块最红的递给萧凤仙:“少主,听说陈紫荆被人打成了重伤,发现的时候腿都折了,被用担架抬去了医馆。”
萧凤仙一手接过西瓜:“他又得罪谁了?”
“属下不知。”
萧凤仙略一思忖,恐怕不是旁人打的,是慕容九里打的。
那姑娘瞧着乖巧绵软,芯子里却藏着铺天盖地的怨恨和杀意。
他冷笑一声:“打了就打了,算他活该。”
南烛赞成地点点头,啃了一口西瓜,又道:“这瓜真甜。入夏了,也不知道魏姑娘可有吃上西瓜。去年少主给魏姑娘弄了一大筐岭南的荔枝,今年可要再弄一筐?”
萧凤仙正觉着西瓜水又多味又甜,听见南烛提起魏紫,顿时没了滋味儿。
他臭了脸:“送她荔枝干什么?不送。”
那个小寡妇除了每个月按时寄钱,其他什么话也没有。
他等着她主动开口,已经等了快一年了。
整整一年啊,别人孩子都生下来了,她连句问候都没有!
南烛小声:“那好吧。”
萧凤仙咬牙切齿:“还有,以后不准提她。”
南烛不解:“难道您不喜欢魏姑娘了吗?”
“喜欢她?不过就是个乡下来的寡妇,又没有见识,又没有情趣,性子还十分迂腐温吞,小时候不懂事才会喜欢她。如今我大了,见多识广眼界更高,难道眼里还容得下她吗?”
“可是上个月您剿匪受伤,发高烧卧病在床的时候,嘴里还念叨她的名字,短短一夜之间,就念叨了九九八十一遍呢!属下在旁边侍疾,特意替您数着呢。”
萧凤仙的脸色更臭了:“嘴巴不想要就缝起来。”
南烛闭上嘴,悄悄翻了个白眼,对自家少主的口是心非十分无语。
他吃完西瓜回了房,左思右想,决定给山阴县那边递个消息,引诱魏紫来颍川一趟。
两个人见了面,少主看见热情似火的魏姑娘,定能高兴起来。
入夏了。
魏紫换上轻薄的丝织襦裙,握着一把精巧的蒲扇坐在树荫里,低头翻看账本。
左菱体态丰腴很是怕热,抹了把脸上的香汗,道:“天太热了,来酒楼吃饭的客人也少了许多,所以这几天的利润略有下降。东家,要不咱们把菜单换一换,添置一批凉菜?那种卤鸭、卤鹅、卤牛肉的冷盘,搭配生米和辣炒螺蛳,再配上冰镇的酒,夏天傍晚的时候吃最是解腻畅快,尤其受那些南来北往的汉子们喜欢。”
“就按你说的办,”魏紫点点头,“再购置一批冰块,做一些颜色漂亮的果子冷饮,像是杨梅饮、西瓜饮、绿豆饮。我瞧现在的姑娘们很喜欢牛乳,也可以做些冰镇牛乳茶。”
“好!”左菱笑盈盈地应下,“这些东西的成本都不高,咱们弄的好喝一些,搭配精致的杯盏,就可以比市面上其他商家卖的更贵!东家,你可真聪明呀!”
魏紫讪讪。
这话听起来,怎么她好像一个大奸商似的?
两人正有商有量,青橘红着眼圈跑了过来。
她道:“姑娘不好了,公子在白鹿书院出事了!”
魏紫站起身:“出什么事了?!”
“颍川那边传来消息,说公子在书院打架斗殴引发众怒,半夜睡觉的时候,被整个书院的书生团团围住,给狠狠揍了一顿。现在腿都打断了,躺在床上起不来呢!”
魏紫小脸发白。
是了,那个人的脾气那么坏,这种事发生在他身上,简直再合理不过。
他的腿都被打断了,在那边无依无靠举目无亲,又只是个孩子,拖着一双残废的腿,得多可怜呀!
那些人下手也忒狠了!
暮色渐紫。
园林里的蝉鸣声逐渐隐了下去。
微风透着凉意,本该是炎炎夏日里最清爽的时候,魏紫却出了一身的汗,头重脚轻般产生了一股晕眩感,连视线也开始模糊。
青橘扶住她:“姑娘?”
魏紫红了眼眶,丢掉蒲扇,哽咽道:“收拾行李,咱们这就动身去颍川!”
“天都要黑了,”左菱劝说,“天大的事,不妨等明天一早再动身?”
“不行,现在就要去。”魏紫拿出小手帕捂住嘴,两行清泪潸然滚落,挣扎着回房收拾行李,“我一刻也等不得!”
一年没有音讯。
那个人真是一点儿也不让她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