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大方?”陆子羡有些好笑道:“怎么,不心疼你的钱了?”
“钱什么的哪有脑袋要紧?”周南安索性拦在他面前:“以后你帮我打打杂……不不不,还是啥也别干了,就老实呆着,我来负责赚钱,成不?”
“好主意,可惜不太成。”
“你!”
陆子羡笑了一声,摆了摆手,大步向台上走去。周南安气急败坏,却也无可奈何,只能眼睁睁看着陆子羡签了字。
“许老弟果然好算计。”严归赞叹道:“一切尘埃落定,我们也该回府向老爹报告喜讯了。”
许景彦依然是那副谦恭的模样,低低垂手行了个礼。他跟在严归身后正准备离开,突然感觉有一道目光打在他身上。
他动作一顿,转头向台上看去,却见陆子羡已经签完字,边走边和旁边人说着什么。
许景彦没再多心,转身大步离开。
台上,陆子羡动作悠闲,仿佛签的不是决定命运的生死状,而是什么寻常的买卖而已。
周南安长吁短叹,待陆子羡走下台来,赶忙迎了上去:“老兄,你到底怎么想的啊?才三百个人哎,这怎么赢得了?”
陆子羡并没有立即应答,朝旁边瞥了一眼。不知看到了什么,他的眼中掠过一丝不屑,片刻之后才道:“你以为三百人和三千人,有什么区别?”
“当然有区别了,人多肯定好打啊!”周南安想也不想道:“就那么点人,真打起来,躲都没地方躲!”
“要是靠武力就能解决问题,朝中那么多将领,为何没有一个人挺身而出?这么大个军功,没理由拱手让人。”
“这……”
“他们需要我们输,因为他们需要一个出兵的理由。你猜猜,最好的理由是什么?”
周南安想了一会儿,突然瞪大了眼睛,震惊道:“你的意思是说……他们希望,这批去的人,全都……回不来?”
“他们现在是流民,可若是杀了朝廷命官,杀了军队将领——那他们就不是流民,而是反贼。”
流民是被逼无奈,若是杀了,会使民怨沸腾;可反贼,尤其是杀人不眨眼、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的反贼,却是理当该剿杀的。
流民可怜,反贼该死,这就是两者最大的区别。
而要让前者变成后者,就只需让一群人去送死。
“等我们死了,一定会有人打着替天行道的招牌,轰轰烈烈为我们报仇。”陆子羡笑道:“真是一招好棋啊。”
周南安听得心惊胆寒。他没想到,这样看似简单的一件事背后,居然有如此深、如此狠、如此阴险的计谋。
可这样阴险的计谋,却只是一个临时变更的考题而已。
周南安不知道说什么,只觉得能想出这样招数的人,简直太过可怕。而更可怕的是,陆子羡也不过只是刚刚才听到条件,却已经想通了其中所有关节。
周南安彻底沉默了。他看着陆子羡,心里既敬佩又担忧。
他突然想起,他跟陆子羡初识时候的画面。
那是一个雪天,雪下得很大很大,大到能淹没一切。那时他家里出了事,所有人都避之不及,他连父母的尸体都无处收殓。
他一个人站在雪地里,看着用草席裹住的父母,连眼泪都流不下来。
他以为他就这样了。他以为他的归宿,就是这一片白茫茫不见天的雪地。
陆子羡就是那个时候出现的。他看到他冻在脸上的泪痕,只说了一句话:“男子汉大丈夫,有什么可哭的?”
就这一句话,让周南安重新活了过来。陆子羡帮他处理了一切后事,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周南安下定了决心:
以后天南海北,他都相信陆子羡。
想到这里,周南安笑了出来。
“你这个人啊。”周南安笑道:永远都让人不省心。你说说,除了我,还有谁能成天跟在你后面,一个劲帮你治伤?”
陆子羡看向他,沉默了一瞬,道:“这次你别去了。”
“无所谓。”周南安摊了摊手:“我这么有钱,去哪里都是享受。贵公子嘛,就是这么朴实无华。”
陆子羡没再多说什么,拍了拍他的肩,似是感激,又似是信任。
“不过,你这次这么执着要去,不该只是为了那个兵权吧?”周南安斜眼道。
陆子羡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他想起那天晚上,沈知锦迷迷糊糊间说的话。
淳县。
那个地方,到底发生了什么,让她如此魂牵梦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