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苗睁开双眼,发现自己又坐在熟悉的花轿里面。
这顶花轿像牢笼,像壁龛,密不透风,红棠棠似血,在她眼里流转,搅成黏糊的一团血浆。
凤冠沉重,正随着轿身颠簸,颠得她东倒西歪,低垂下头,耳边叮铃脆响不断。
她就这么垂眸,见到霞帔垂挂胸前,宛如枷锁,正中深埋一根银簪,伤口处噗呲冒血,在本就猩红的嫁衣上,晕出朵湿漉漉的血花。
对于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情,阿苗心里有数,但她已经不想按照原来的流程走了。
花轿落地,轿外始终死一般的寂静。
她等待着,只见轿帘掀开一角,从外伸进一只手,瘦长如枯枝,泛着青白色,指甲又黑又长。
阿苗第一次看见这只手的时候,被它吓了一跳,在花轿里遏制不住尖叫。
不过看多了以后,阿苗已经能从容对待这只手。
她主动握了上去,手反而很意外,想从她柔腻的手心里挣脱开。
可女人的手如蛇般,冷冷的,滑腻腻的,缠住它的五指。
阿苗对手说:“指甲颜色不好看,我给你染成红色的。”
她吃吃地笑着,用另一只手,拔出胸口中间的银簪,顿时血流如注。
她将银簪斜插回发髻,气定神闲的,用指尖沾了鲜血,抹到那黑指甲上。
鬼手抗拒地在她手里扭动。
阿苗犹觉不够,一遍又一遍地,在自己胸口上按压伤口,使鲜血印满掌心,再将那血抹到鬼手的手背,手心,连指缝也不放过。
“你看呐,红红的,多美。”
阿苗咧开红唇,欣赏完自己的杰作,抓着鬼手,很顺利地掀开轿帘,走出花轿。
【后院】
花轿就停在古宅后院,此刻她站于轿前,仰头可见天色如墨,乌压压的空气笼罩在上空,带来憋闷之感。
再环顾四周,后院地方不大,东西倒挺多,有棵歪脖子树,有一口井,有秋千,有竹椅,有柴房。
阿苗知道那些吓唬人的东西会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出现。
比如现在,她走过秋千架,转身回看,没有人,没有风,秋千自己荡起来了。
经过竹椅,竹椅上没有人躺,却吱呀吱呀的,摇摆有声。
到达歪脖子树下,枝头上一个吊着的人影,飘飘荡荡,倏然出现,眨眼消失。
阿苗蹲下身子,采摘树下的毒蘑菇,一把塞进嘴里,鼓着嘴,嘟囔着对鬼手说:“要记得叫醒我。”
很快她陷入幻境。
白光乍现,后院不再是破败的样子,天气亦碧蓝如洗,没有一丝阴霾。
她坐在秋千上,前后摆荡,越荡越高,仿佛要跃入天境,裙摆翩跹如蝶翅,笑声也随着飞起的发丝飘远。
“真羡慕你,凭什么你是哥哥,我是妹妹,我也好想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她在和一个青年说话,青年斯文儒雅,坐在竹椅上,正低头削着竹骨,在给她做风筝。
“等我回来,我把到过的地方画成画册给你看,如何?”
“好是好,到底不如亲眼所见。”
秋千停下来,她两眼盯着鞋尖,幽怨轻叹,“今天偷到后院来玩,已属侥幸,估计下次离开绣楼,得等到我嫁人的时候。”
在她视线范围之内,忽然出现一只风筝,风筝移开,青年近在咫尺,脸上没有五官,却还在继续说话。
“傻妹妹,别想那么多,快来玩咯。”
画面渐渐扭曲。
再一眨眼,她还在后院,但不见青年踪影。
她躲在歪脖子树后,瑟瑟发抖,似在躲避着什么。
她两眼紧锁住后院那扇紧闭的小门,心砰砰跳得极快,在等待采买的下人,过来将门打开。
“真造孽啊。”
“事情真就这么定了?”
“可不是,听说夫人在世时,也被……后来才生下的少爷小姐。”
“可这是乱……”
“嘘,不许瞎讲。按老供奉的说法,数十年前,咱府上曾有男丁行为无道,结果得罪精怪,被诅咒绝嗣,还是家主求爷爷告奶奶之后,求来秘法破解,这才有孩子生下,欸,我也是听人说的,你可别说出去。”
“尽可放心,咱是那饿猫衔鱼,嘴巴最紧。”
两个提着竹篮的婆子边走边唠。
她如坠冰窟。
眼瞅着小门被打开,她鼓起勇气,想要跟上去。
手腕遽然被人拽住,她猛地回过头,看见是张熟悉的、叫人害怕、令人作呕的脸孔。
这张脸代表许多人,是她的长辈,是她的叔伯,是她父亲的兄弟们,而现在,这些人想当她的男人。
她眼睛睁大,蓄满泪水,滚滚落下,嘴唇在颤抖,遏制不住地,从喉间发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