虾蟆陵下的桥洞里,一说书老头右手持扇,左手比划,抑扬顿挫:“诸位有所不知,那魏县如今乌烟瘴气的,可是去不得!穷山恶水出刁民,魏县民风彪悍,新县令压根管不住!”
“瞎老头,别卖关子,快说说!”众人将嘴里的瓜子壳随意扔在地上,都有些不耐烦。
“哎呀!魏县穷的,连官爷儿出门都是靠走路,护卫什么的更是没有。哪像,这般还有瓜子嗑?”说书老头说着,一把抢过一旁少年手里的瓜子,放入嘴里。
“老百姓吃了上顿没下顿!也就当官的,还有朝廷按例拨给的银粮。于是,刁民就把主意打到官差身上,趁着人家从门口走过,一麻袋上去。那文官瘦弱弱的,一绑一个准。”
“还有没有王法了?”周围几个听书的一拍桥洞,还有些手疼。
“那又怎地!上了公堂,可劲地说惨。县令一心软,只劝以后勿犯,还赐了些粮食安抚。绑了官,还有粮食拿,这么便宜的事,谁不干呀?”
顿时,桥洞里闹嚷起来,谁也没注意不远处的马车已在此停了很久。
魏县并不归各地藩王统辖,而是直属朝廷。虽说是直属,可却挨着晋、楚、狄三不管地带:无鸦渡,土地又贫瘠。冬日里土地受冻,如今更种不出什么东西来。
“听说朝廷要派钦差来管。依我看啊,就算是天潢贵胄来了,也治不住这帮刁民。偏偏又挨着无鸦渡。诸位,放眼百里之内,还有谁家愿意把女儿嫁到魏县?只见魏县女出嫁,不见新娘入魏来。”
那老头越说越激奋,末了也忍不住感叹一句“可怜”。
马车里,老头说话的声音飘进程萋萋耳中,听得她心下一凛。
魏县虽然对于程萋萋来说比较陌生,可是“无鸦渡”这三个字却是再熟悉不过。
无鸦渡是澧河最为狭窄奇险的一段。两岸是晋、楚的断崖。水急浪高,船只难行。也乌鸦也飞不过去,因此得名。
人大多越不过去,除非用铁链将两岸断崖相连,搭成铁索桥,顺着它攀爬过去。但也需晋楚两地达成协议,否则就是空想。
有一小城依着断崖而建,也叫无鸦渡,专门做天下奇货的买卖,每隔半月就有一次拍卖。因着地形局势复杂,成了晋、楚、狄三不管地带。按自己那套规矩办事,纵是天皇老子来了也得避其锋芒。
卫肃一行人此次前往魏县,轻车从简,十分低调。
程萋萋在马车内听了一会说书,心里大概明白了卫肃来魏县的目的,却实在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把自己这个遇事只会哭的草包累赘带来。
毕竟卫肃从前出门办差,可从来不携女眷的。
揣着这个疑惑走了一路,程萋萋也没想明白。
魏县很快在漫漫尘土中有了清晰的轮廓。
今日是新钦差到任的日子。来人据说是圣上亲点,怠慢不得。魏县的文吏、将官,乌泱泱一大群站在城门口候着,心里七上八下,各怀心思。
官道上驶来的车马在城门处停下,只见从掀起的车帘中走出一个身着官服的青年:长身玉立,眉目如画。深秋时节,西风正紧,吹得那人衣袍猎猎。
卫肃难得穿了一身青绿色,压人的气势收敛了不少,只这么一站,世家子弟的静默高贵便显现出来,不见宦海沉浮的老道、世故,倒有了几分他这个年纪该有的少年意气。
这细皮嫩肉的公子哥哪里是能来魏县穷山恶水处受苦的人!初生牛犊,好拿捏得很。
一番例行公事的流程走下来,新到的钦差又盯着县城口斑驳侵蚀的“魏县”二字看了好一会儿,对着身侧那一群官员指道:“这县碑,该修缮了!”
卫肃去赴了县令特意备下给钦差接风洗尘的晚宴,并不在驿馆用饭。
程萋萋也乐得不用看他眼色下菜碟,对着一桌子的魏县风味就要动筷子。
这时,采儿捧了衣裳首饰进来,告诉她要立即梳洗打扮:
“主子交代了,让姬尽量扮得隆重艳丽些,速速前往县令府赴宴。马车已经在门外候着了。”
程萋萋看了看眼前这一大桌子菜,又看了看采儿,见她一脸严肃,丝毫不容商量的样子,也只好搁下筷子。
空着肚子赴宴,程萋萋觉得自己腰都细了一圈,对阴晴不定的那一位怨念更深。
虽说先前听那虾蟆陵的说书老头说魏县贫苦,县令是个软柿子。可真正来到县令府,还是被其气派奢华的屋舍廊亭、流觞曲水给震撼住了。
宴会厅距离正门并不远,程萋萋跟着仆役略走了一会儿,穿过一抄手游廊就到了。
一进门,程萋萋就明显感到无数目光齐齐朝她看来,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
直到见着了被四五个莺莺燕燕环绕着轮番灌酒的卫肃,她惊诧之余,也才终于明白过来。
自己这是要帮卫肃挡烂桃花来了。
卫肃赴宴时,穿了一件飘逸白袍,此刻被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