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的床幔前停下脚步,露出点犹豫的神色。
他抬手拂起一角帘子,从这个角度,只能望见沈沉碧散在枕边的长发。
自打那日被榴火族的圣兽袭击,他便设想过这一天。
他为她补全的心脉毕竟不是她自己的,原本识海深处的封印能与这具脆弱的身体达成微妙的平衡,但显然,有人要她不破不立。
当时病灶不显,就算医治也收效甚微,而况稳住识海的封印已经让她吃足了苦头,他不忍心再折腾她。
但医治的方法……
闻眠握着软滑的帘幔,耳尖慢慢滚烫起来,一时怔然。
踯躅看不下去了,瞥一眼站远了些的杏月,踹他:“墨迹啥呢?”
闻眠分了一缕目光过来,嗓音僵硬:“……出去。”
踯躅胆子肥,才不听他的,盯着他逐渐逐渐不自在的神情良久,故作了然地“喔——”了一声,慢悠悠地站到杏月身边。
其实她也不知道闻眠会怎么做,但给凡人续心脉这种事,左不过废些修为罢了。
他在脸红什么!
她悄悄回头,床幔轻摇,闻眠已不在原地,天青色的纱帐倒映出男人俯身的姿态,她心口一跳,赶紧别过头。
非礼勿视,给郡主治病才是重中重,待她醒来,若有不满,就算拼了命也要把闻眠揍废!
踯躅磨着牙,慢慢捏紧锦囊。
五步外的拔步床中,闻眠思索片刻后,抬手封锁五识,眼前景色换做茫茫的白,他闭上双眼,慢慢拉开沈沉碧的被衾与衣襟。
府医隔着床幔搭脉,故而不知她胸口狰狞的模样,病中本就惨白的肌肤呈现出可怖的颜色,宛若……尸斑,青紫的脉络从心口处蜿蜒,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四周攀附。
闻眠的手指落在她的肩头,而后向下摸索,停在左胸,本应跃动的心腔此刻冰冷至极,指尖点在上面,竟一点动静都感知不到。
他俯下身,衣襟上抱尾而眠的银线兽剧烈地翻涌起来,似是抗拒着什么。
闻眠在腹部轻轻一按,便彻底止住了它的挣扎。
他的唇落在沈沉碧肩头,冰冷的法衣贴近她的身躯,银线兽呜咽了一声,极不情愿地挣离,摆着尾游弋到沈沉碧的身躯。
妖气绽放。
先前布下的结界“咔嚓”轻响。
踯躅猝然抬头,指尖发白。
闻眠身负上古血脉,又在仙界长大,妖气内蕴已臻化境,这些年他伪装国师,行走大梁的修士多如繁星,他都始终没有暴露,但眼下……
他到底做了什么!
踯躅急怒,顾不上杏月,赶紧撑开结界为他遮掩妖气。
但显然,闻眠的妖气十足强盛,她慢了。
北都城中的一处高楼上,有白衣人顿住翻书的动作,扬眉啧了一声,她身边伏着一只被金锁禁锢的黑色猫咪,妖气传来时,它极为不耐地甩了甩耳朵。
亦有人停下作画的手,饶有兴致地偏头望向王府的方向,姹紫嫣红的庭院里,少女荡着秋千晃至跟前,笑嘻嘻地问他:“先生,你在发什么呆?”
男人淡淡一笑,落笔:“无。”
更遥远些的城郊,年轻的道士凝望着手中震颤的罗盘,慢慢吐出一口气。
风雨欲来。
而揽芷院中,烛火摇动,踯躅回身望去时,床幔骤然被喷洒上鲜红的血迹。
她捂下惊呼,三两步上前,却有一只手比她更快一步掀开帘幔。
闻眠面色惨白,双眼空茫地看住她的方向,唇角勾起一个略微自得的笑。
踯躅无言。
还笑得出来,看来没有大碍。
她上前想要搀扶,却被他躲开,最后也只替他挽住染血的床幔。
传送法阵的光芒亮起时,他朝她歪了歪头,示意遮掩。
踯躅简直无奈,随手捏了个洁尘术洗掉床幔上的血迹,赶忙回身去看沈沉碧。
闻眠只来得及给她拉好被子,被子下衣襟是敞开的,杏月沉默片刻,麻利地替她整理好衣裳。
踯躅抿了抿唇:“方才……”
杏月直起身,目光清凌地看着她:“方才有发生什么吗?”
“……没有。”
杏月弯了弯唇,垂眸见沈沉碧眼睫轻颤,开口道:“郡主应该快醒了,我去回禀王爷和姑姑。”
踯躅松了口气,脱力跪坐在床榻边,好半晌才扁了扁嘴,后怕又委屈地说道:“郡主,我拿到尹真随身的东西了,但现在你这样,我们怎么去找他呀,你快点好起来吧!”
“……尹真?”
床榻上少女猛然睁开眼睛,目光灼灼,盯着她时,眸底隐有光华流转,竟比先前还要摄人。
踯躅一梗。
——见了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