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宴席结束,后厅的戏班子也唱起了时下流行的戏,宾客们大多已过去落座看戏。宋府的下人们来来回回地安静地穿梭着,手上端着种种干果、蜜饯、糕饼及茶水,流水一样奉上去。
而夏玉书则以吃撑了要消食为由,拉着楚辛夷去后花园散步,实则滔滔不绝地给楚辛夷讲起自家米行生意的状况。她对楚辛夷真可谓推心置腹,连具体的盈利模式都毫不犹豫地讲给楚辛夷听。并且她也的确对自家生意上心得很,重要的数据几乎都背得下来。楚辛夷心中不禁多了几分感激与敬佩。她知道这份友谊是由原版楚辛夷用真心缔结下来的,是原版楚辛夷本该有的福分。因此她心想,不管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从前的楚辛夷,她都必须要报答夏玉书——目前唯一能报答的方式就是,好好协助她爹,把问题的始作俑者绳之以法。
宴席散去时,楚辛夷跟着夏玉书去门口等她爹爹夏总商。不想还未等来夏总商,倒是先等来了刘大娘子和楚秋罗。
刘月华方才本已对楚辛夷的不告而别恼火,此刻见到她,眉头一挑,就要上来教训。不料夏玉书却突然将楚辛夷护在身后,冲着刘月华笑眯眯地福了福身:“刘大娘子安好,玉书在此有礼了。我有要事找楚大姑娘商量呢,刘大娘子不必管她,待我们商议完事情,我必叫爹爹派辆马车,将楚大姑娘完好无损地护送回去。”
刘月华心知这位夏家小姐虽年幼不知天高地厚,但她父亲夏总商却着实不是个可以得罪的主儿,于是也只好勉强地笑了笑,答应下来。夏玉书得意地冲楚辛夷眨了眨眼,楚辛夷正要道谢,却又见夏玉书朝她身后飞奔过去:“爹爹!可算等到你啦!”
楚辛夷回过头来,只见夏玉书正抱着一位中年男子撒娇。这中年男子面有短须,身形高瘦,身着玄色云纹织锦衣袍。楚辛夷心知这便是金陵城有名的富商,夏氏商号的总商夏仲均。她忙上前行礼,只听夏玉书说:“爹爹,我给你带了帮手来!”
“帮手?”夏仲均眉毛一挑,看向面前这个看起来尚显稚嫩的楚家小女。
车轮轱辘轱辘,外面是金陵城的闹市,人声沸杂,叫卖声不绝于耳。马车里夏仲均、夏玉书和楚辛夷三人均端坐着,沉默着。
在漫长的思索后,夏仲均终于开口:“楚姑娘着实聪慧,三言两语间便撇清了自己的嫌疑,也打消了我的疑虑。姑娘既然愿意帮助夏氏商号揪出蛀虫,夏某自然感激。只是姑娘主动为自己揽上如此繁琐困难之事,却未提出任何要求,夏某也有些惶恐啊。”
夏玉书闻言一急,想要张嘴替楚辛夷辩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见楚辛夷礼貌地笑了笑,语气如常道:“夏总商误会了,无利不商,我既然主动请缨,自然也有所图。我图的不是其它,正是从商的经验,以及楚辛夷这个名字的名声。”
“名气?”夏仲均微微眯起眼,似乎在思索。
“不错,正是名气。”楚辛夷向他解释,“夏总商有所不知,我家虽行商,我却不受父亲器重,将来必定无望接手楚家的商铺,若能得几分微薄嫁妆,已经是父亲开恩垂怜。小女虽不才,却也有些从商的志向,不愿一生庸碌无为,不愿连一家可以傍身的、属于自己的产业都没有。所以我就想,既然父母不怜,不如多多积累自己在金陵商界的名声与信誉,结交各路好友,将来好自立门户。哪怕从走街串巷的小生意做起,也好过在家仰人鼻息,靠着父母与嫡出弟妹们手指缝里漏下来的渣滓过活。”
夏仲均看着她,半晌不语。
而楚辛夷心中也是一惊,是被自己说出口的话惊到了:她原本是站在楚辛夷的角度、楚辛夷的处境说了这番话,持的也全是延续这个可怜女孩的遗愿,替她搏至出人头地的心思。
可是此刻她突然又想起了自己作为杨佳佳的过去。她想起自己的前世,被上司PUA得体无完肤,连续一个月熬大夜赶进度,累死累活提前交了报告,却还是被责怪效率不够高。她想起自己就因为没有给上司送礼,明明绩效名列前茅,却与升职的机会失之交臂,还要在普通审计员的位置上多熬一年。她想起自己连续几次要实习生都要不来,反被责怪“你知不知道招实习生的人工成本很贵的”,只好在严重缺人的情况下带着仅有的几个小组成员加班苦干,一个人承担三个人的工作量,这才心动过速,猝死在办公桌上......
无权无钱的普通人被上位者剥削的命运,从古至今从未改变过。在古代是被封建制度剥削,在21世纪是被垄断者、被资本家剥削。普通人生命中的悲剧,也是太阳底下无新事,永远像轮回一样反复发生。
她自认在前世的二十多年里已经足够努力,但如今她发现,自己或许努力错了方向。
如果能重活一次,她绝不会再任劳任怨、尽心竭力地为资本家打工,绝不会在不公平的待遇前忍气吞声,绝不会对上位者的不道德行为视而不见,绝不会甘心靠着别人吃剩的那点可怜的利益过活。她一定要为自己活一次,一定要让自己的每一分付出都得到应有的结果,成也罢败也罢,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