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公爷,您说的这些,”姜瑶顿了顿,“我都认。”
青石板地面的凉意,透过额头不断往身体里渗,让姜瑶此时无比清醒。
如果说,在来之前,她还想着,要靠哭一哭抹去这场灾祸。
可现在,她却知道,要靠撒娇卖痴躲过去寺庙的命运,是完全不可能的。
毕竟——
再大的恩义,也不可能让梁国公用整个国公府的命运来换。
如果继续让原身在长安这样折腾,国公府迟早要卷入灾祸里。
可辩解,也是不行的。
证据确凿,再为自己辩解,只会得到一个“死不悔改”的结论,到时就再无转圜的余地了。
如今,只有唯一的破局办法——
承认。
置之死地而后生。
姜瑶的反应,显然完全出乎梁国公的意料。
按照他对她的了解,以为又要像从前那样,上演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戏码呢。
他“哦”了一声,问:“你都认?”
“错既然犯了,自然要认。”
姜瑶声音柔细,却带着股任谁都无法错辨的坚定,还不等梁国公阻止,就对着国公爷的方向,“砰砰砰”磕了三下响头。
这三下每一下都很实,再起身时,那惨白的额上,便有了一点血的印子。
梁国公一惊之下,原本要出口的话都给咽了回去。
姜瑶却还在继续:“国公爷,您知道的,我自小生活在宛城,宛城贫弱,什么都没有,可长安,是这世上最鼎盛繁华之处,初来长安,我便眼花缭乱…”
小娘子脸颊相应地泛上了一层红,似是对着人承认这些,令她羞愧,长长的睫毛垂下去,如颤抖的蝶翼,只令人恨不得原谅她接下来所述一切。
梁国公却不是那等意志不坚之人,还在继续听:“…富贵迷人眼,加上国公爷对我太好了,几乎予取予求,我便以为、便以为…”
她捂住脸,脸颊透红似血:“便以为,这世上无我不能为之事,无阿我不能得之人。”
“所以,才轻狂枉纵,做下这许多错事,连三位郎君…”她声音轻轻,仿佛当真悔过了似的,只道,“那日之后,我惊惧发烧,浑浑噩噩里,仿佛险死一遭,梦中种种皆是我未来可能境遇,再醒来时,只觉已再世为人,过去种种皆如幻梦。”
“梦?”
在这之前,梁国公都没打断姜瑶的话,此时听她说起,却面露疑惑。
有疑惑好啊。
没疑惑,那才是铁板一块,翘不动。
姜瑶重新伏下地去:“虽只是梦,但那梦十分真切,种种细节,便仿佛是有人在冥冥之中告知于我,阿瑶,莫要任性了,否则,你必遭殃。”
她眼泪簌簌流下:“国公爷,阿瑶错了,阿瑶还年轻,不想死啊。”
小娘子伏在地上 ,流着泪说着悔,念着说不愿死,实叫人动容。
若姜瑶要说什么“为国公府着想、或害怕拖累国公府”等微言大义,梁国公是半个字都不会信的。
这两个月的相处,姜瑶什么性子,梁国公再清楚不过,虽是恩公之女,可这姜瑶品性着实差了一大截,连她阿妹都不如,更别提那什么舍己为人、想人于难了。
这实是个被人宠坏了的、骄横又跋扈的小娘子。
可她此时殷殷对着他说,是怕了,他倒有几分相信。
何况,那句冥冥之中……
梁国公神色有所动容,看着地上女子,良久没开口。
过了会,却听见一阵低低的仿佛憋久不欲人知的呜咽声。
那呜咽声断断续续,令人听了神伤。
这让梁国公突然想起十多年前大雪封山的那个夜晚。
姜奎也是这样呜咽着将他从死人坑里挖了出来,一个年纪不大的小伙头兵,竟然就这样背着他在半人高的雪地里跋涉了大半夜,为此还废了一条腿。
梁国公神情软和了点来。
他没去质疑姜瑶的话,只是叫她:“抬起头来。”
姜瑶这才抬起头来。
她一张脸并无从前的气色,略显黯淡,眼泪静默地在那张脸上肆意流淌,额头的血印与人中那一点殷红更显得她狼狈,可梁国公却半点不讨厌。
没了那轻狂浮躁的相儿,面前的人只让人觉得干净。
那扑簌簌落下的眼泪,将她那往日里那满是欲望的眼睛冲刷得干净、柔软。
那是一双婴儿般的眼睛。
这让梁国公想很想,他再信她一次。
他问了最后一句:“你当真知道错了?”
姜瑶却当他还在疑惑,“国公爷若不信——”
说着,她也不知从哪儿拿出一柄小刀来,不待梁国公阻止,对着自己那披散的长发一裁——
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