扑了个空的鹤眠满腹心事地回到梧桐影,远远便见殿门外那道挺括身影。
她一怔神,眨眼前还等在门处的人就已经停在她一步之外。
再抬眼,金羚连带门内外的仙侍不知什么时候也消失个干净。
只是,这刻意的避嫌明显是多余的。
白日里的虞渊,比梧桐影内任何一个仙侍都要知道分寸。
“你去哪了?怎么也不留句话给我。”
他本就比她高很多,哪怕隔着一步的距离,太阳拉出的影子落在她身上,也足够将她完全罩住。
鹤眠看不清他的表情,刺眼的光逼得她眯了眼。
但她有种感觉,他是想靠近的,比起此刻捷足先登的影子,更想。
“我以为你又不见了。”她晃神分辨的时间里,听他见似低叹又似自嘲的声音。
轻轻的,像是重了她便如幻影散尽。
她又不是小孩,难道还能自己把自己弄丢?
鹤眠不理解他为什么会发出这样的感慨,但这突生的疑惑没有在她脑子里停留太久,很快就被份量更重的事重新拉回注意,她表情很认真地说,“我有事要和你说。”
虞渊神色莫辨地瞧了她几息,那等她时泛起的不知名异样终于藏进冷淡的灰蓝色后,软声应下,“好,我知道有一个地方,那里平常没人,我带你去。”
***
在月地云阶待的最后五百年,虞渊终于能在极少数时候听到鹤眠说一些关于自己的事情。
都是些破碎,酒后的只言片语。
她喝醉后的笑都是苦的。
她问,是知道死期的人痛苦还是不知道死期的人痛苦。
在鹤眠身死前一百年,他们已经能说上很多话,他却仍然只知道,她想让他知道的事情。
她说,她想彻底将双生之相连根拔起,却没说,这也是她必须做的,甚至可能搭上性命。
她说,白日终会到来的,只是月亮需先落下。
直到她身陨,他才明白她那句话的意思。
她生而赋位,受众生朝拜,于旁人无法企及的高度,却无人可依,亦从降生就知道自己的死期,因何而死。
似乎生来便有人告诉她,你应众生所愿而来,这就是你的使命,你该奉献,你不该索取,哪怕分毫。
明明有无垠的法力,却唯独救不了自己,清醒又不得不接受坠落。
这次回来后,她变了许多。
变得清醒的时候,也愿意和他说一些压在心底的事。
变得不再那么遥不可及,也许,神明也是向往凡尘的。
而指染神明的凡尘,也注定罪无可恕,万劫不复。
虞渊带她去的是境内一处清水花林。
桃源境上没有人间的四季,这片花林的花终年不败,扎根在清水之下的灵壤深处。
只有低薄的云雾和至纯的清气,剔透得多看一眼都是亵渎,是酆都不可能有的景致。
身旁是浮在空中的星火,鹤眠站在自行舟上,缓缓随水飘入更隐秘的花林,察觉到安全她才说话,“虞渊,我醒来的时候,手里有张纸条。
上面的字迹,和那个叫归一的仙君的字迹一模一样。
我觉得,关于我为什么会醒过来这件事,他一定知道点什么。
我必须找到他。”
虞渊在她身后,目光落在她纤细的背上,安静地听着。
“可以告诉我纸条上写的什么么?”
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既然自己还未参悟透,鹤眠便如实地告诉他,很奇怪,但没办法否认,潜意识里,她是相信他的。
“我被困在梧桐影的时候,见过归一,是个将近古稀模样的老仙君,他身上丝毫没有灵力的痕迹。
每次来找我,都是来讨醉仙梦喝的。
奇怪的是,我之前从没有见过他,但却觉得他很熟悉,像是故人。”
虞渊依旧是那副凉淡如水的模样,只长睫阴翳遮盖下的晦涩涌动,如四周轻荡的清水一般,在鹤眠发现前,慢慢归于无。
“没有灵力痕迹?”鹤眠回头,仰起脸,漂亮的杏眼中装着周遭零碎的光。
“嗯。”虞渊两侧肩膀被光映着,随说话微微上扬的嘴角像长了勾子,一下又勾起了鹤眠关于昨夜的记忆。
昨夜,他就是用这张薄红的唇,俯身,把海棠洇得露浓春红。
可两人出了房间,都很默契的,谁也没开口提昨晚的事,保持着正常的男女距离,好像什么也发生一样。
鹤眠想不明白,他一身清正风华,似极北仙境天顶的一抔白雪,明明天生就该是神明根骨的,却为何偏偏,坠到那万鬼嘶嚎的酆都。
就在气氛逐渐暧昧起来的时候,一记花镖遽然穿空射来。
嗖!
镖刃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