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疾驰在官道上,空中飘起了丝丝小雨,从青石路到泥泞地,直到最后一头扎进了乡间小道,才远远看到挂着白幡的义庄。
黄泥砌成的围墙,坍塌了一段,露出破败的瓦檐,在杂草的掩映下,越发阴森。
城郊的义庄本是为了停放没人认领的尸体所建,后来疫病频发,义庄也随之被弃用,如今倒是成了无家可归之人的庇护所。
小乞儿跳下车辙,喊道:“老乞丐,段姐姐有救了!”
大丁护在温阮身旁,阔面方额的郎中挎着木箱跟着走进了那虚掩的大门。
刚进义庄,只见一满头白发的老头便拿着一根柳树枝,嘴里嚷嚷着。
毛发遮掩住他的面部,周身发出酸臭味,衣裳破破烂烂,右裤脚比左边短了一截。
一见生人,老头疯疯癫癫,拿着树枝直指温阮:“坏......保护小姐......”
大丁将温阮护在背后,神色冷凝,外行人看着觉得这老头疯癫,但他比划的那两下分明是最基础的剑式。
没等温阮回应,老乞丐俶尔丢掉树枝,掩面而泣:“我陪你走,别丢下我......”
顺着眼角流下浑浊的泪,没入皱纹。
小乞儿走上前拉着老乞丐的手:“老乞丐,她们是好人,是来救段姐姐的。”
“救......救小姐的?”老乞丐喃喃道。
小乞儿用眼神示意温阮进去义堂,他将老乞丐拉到一边低声解释道:“不是小姐,是段姐姐。”
温阮走进堂屋,四面空荡,当中摆着几口棺材。
其中一个棺材没盖子,温阮走近一瞧,段娘子静静地躺在其中,原本丰满的身形变得消瘦,面色蜡黄。
或许她连梦中呓语的气力都消失了,只有胸.口微微的起伏,证明她还活着。
阔面郎中姓王,是裴府养的府医。
他走上前摸着段娘子的脉象,捻着胡须说道:“从山崖上坠落还能活着,当真是有福之人,只有骨头断了几根,长时间未进食身体虚弱导致的高热,除此之外并无大碍。”
温阮闻言,长舒一口气。
将段娘子扶上马车后,温阮转头看了一眼破败的义庄,老乞丐靠在院中柳树下蜷缩着,怀中还抱着那条柳树枝,双目紧闭,似是已经陷入昏睡中。
小乞儿在一旁替他赶着蚊虫。
温阮轻叹一口气,众生皆不易,这世道人命最不值钱,贫贱者卖身为奴至少还能混口饭吃,老乞丐这种神志不清的,活过今日就没明日。
她从怀中掏出二两银子,递到小乞儿手中,不敢看小乞儿的神情,转头快步上了马车。
虽然做不了太多,但她还是难以看着良善之人受苦,能解燃眉之急也行。
温阮没看到的是,在她转身后,小乞儿眼眶发红,朝着远去的马车深深一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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粥铺后院没空屋子,温阮和裴叔商量,将段娘子安顿到了文祥阁后院,一来方便王郎中救治,二来不怕高主簿发现。
温阮这边刚与裴叔商量完,便看到裴□□尘仆仆从外面赶来,一照面便上上下下仔细地瞧,连头发丝都没有放过。
见她安然无恙,裴九的心终于安定:“内里没伤到吧?”
温阮摇头:“段娘子从山崖上掉下来了,我没事。”
文祥阁前行人来往匆匆,时不时会有探视的目光朝内里投来。
裴叔轻咳一声:“进来说,人多眼杂。”他虽然面上强装严肃,嘴角压不住的笑意让裴九红了耳朵。
裴九强作镇定,与温阮并肩往门内走去,衣摆相交,白皙小巧的手指同修长的手指无意间碰到一起。
柔软的触感,让他一愣,随即又消散。
如同夏日里的第一口冰,冬日里的第一捧雪,在心口划过,只留下浅浅的白痕和淡淡的惆怅。
谁料下一秒,小巧的手掌轻轻握住了他的,裴九低头,温阮如同盛满星子的杏眼直直闯入他的眼中。
两人都没说话,衣袖下的手掌却牢牢握在一起。
温阮见他羞涩的耳廓,调皮地晃了晃被紧握的手,裴九右手抵到唇边,轻咳一声,将左手握得更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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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裴九分别后,温阮来到文祥阁后厨,裴九后日将离开,长途漫漫,要是饿着了胃便是前功尽弃。
温阮取出被处理干净的仔鸡,去处鸡头鸡翅,只留鸡胸和鸡腿。
本就鲜嫩的鸡肉,三下五除二间,就被剁成了细碎的鸡肉糜。
之所以选择鸡肉而非猪肉,正是因为鸡肉做酱少有腥味。
一勺油下锅,倒上小半碗蒜蓉。
蒜蓉本是辛辣的代表,被油炸过后,柔和的蒜香味愈发勾人。
蒜末已经焦黄,再倒入香菇丁,最后再让鸡肉糜在油锅中滚上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