茉莉不想再听下去了,掉头往回走。脚下踩不实,头重脚轻,身体像在半空浮着似的,意识脱离开,喝醉酒似的,意识是清醒的,脑海中跳出来一个一个的画面。
一忽儿是第一次见到他,在前院浇花,一身素白,气质卓然;一忽儿是在昏暗的裁缝铺里,他张开手臂,把整个后背交给她的泰然自若。“给你做一回模特”,仍记得他说这话的语气,带着玩味和轻轻的笑意。还有他捏着软尺,带着她的手一寸一寸压向腰腹,窒息狭窄的空间,满是男人的气息和体温。
也记得他在电话里无奈叹息,说“怕了你了”,是指怕了她的眼泪。在他的车上听完了想听却听不到的偶像的整张专辑,可以和他畅谈梦想,也可以毫无芥蒂评价他,一起说老板的坏话……他总是那么的耐心,那么的友好。太多太多数不清的心动瞬间,她以为找到了三观契合,志同道合的知己。
茉莉感到胸口窒闷,无处发泄的压抑盘根在心间。她还是无法接受他会骗着她,隐瞒她,以至于第一时间不是选择相信,而是试图找出证据证明他并非戴先生本人。
当她越是拿着放大镜搜寻时,越发的觉得这证明是个笑话。其实她心里早就怀疑,大脑却不肯使自己相信,因为一旦成真,面临的就是信任危机。
在感情面前,人会撇开客观事实,选择盲目。
茉莉无法再往前走,坐在游廊两侧的坐凳上,她需要静一静,需要静一静。鲤鱼从四处聚拢,泛起涟漪,水波映着一盏盏的廊灯,在冬夜里凄清静谧。鲤鱼见她没有投食的举动,各自散去,水里再次漾起波纹。风吹在脸上,茉莉感到有些冷,但她没有动,她需要这样的冷,来醒觉她的心。
她现在只觉得有一种受了骗的郁闷,内心深处仍旧不相信他会骗她,他这样坦荡的人,一定有迫不得已的理由,她还在为他找着借口,明知道这只是说服自己的策略。她实在不想体会掩埋在废墟下的委屈、难过和伤心。它们却还是从缝隙处,从极细微的毛孔里,钻出来,层层叠叠地裹着她。
他没有理由编一个假身份骗她。戴先生那样的身份地位,压根不需要用骗的,也不可能会有什么隐情,这些她骗骗自己就可以。
之所以会隐瞒身份,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一个身份地位很高的人,为什么要对一个普通人隐瞒身份——她心里很清楚,在他眼里,并没有把她放在一个平等尊重的位置去看待。
如果他是赤华,她尚且还能凭借努力让他看到自己,还可以搏一搏,看着自己清醒的沉沦下去也未尝不可。
如今他是戴先生,差距太大,身份太悬殊,眼界、阅历,岂是她仅靠努力就能并肩的?况且,他选择了隐瞒,并不坦诚的行为,起码能说明在他眼里,她并不够格。
还有那位江南林家。家世、才华和能力手段,样样都让人钦佩,远非池中之物——只有那样优越的女子才能入得了他的眼。
茉莉落寞地垂下眼去,望着身上这件貂皮大衣,捻紧了手。她难过和委屈的并不是这些,而是她的真诚和热情得来的是欺骗和隐瞒之下的不尊重。
期待他真挚感情的自己,好像扮笑脸的小丑啊。
心酸,丢脸,又可笑。
春丽说的对,图人的感情是最不可靠的,是她贪心过重。
茉莉清楚地知道,这座山头不会是她栖息之所,若不在这时停止攀登,往后只会跌得更惨烈。但是,她真的舍得放手吗?付出去的感情,能那么容易收回来吗?
答案连她自己也说不准。
*
茉莉忘了自己是怎么回来的,屋里人头攒动,比刚才还要多的人,烟酒味充斥。往里面走了几步才看清,那人坐在东北角的太师椅上,跷着腿,松弛自在,单手架在扶手上,斜靠在一侧,和旁边的宁储说着话,像是说到了什么好笑的事,低低的笑出一声,唇角弧度微扬,一副游戏人间的姿态。
即便是那样没规没矩的懒靠着,都没给人塌腰耸肩之感,修养刻进了骨子里,从举手投足细微之间自然流露。这模样无疑是勾人的,除她之外,这屋里头也有别的女士,在往他那处瞧着。戴远知似乎对此习以为常,散漫地靠着,神情闲淡。
茉莉低着头,从人少的另一边角落绕过去,到老太太跟前坐下,从这儿直线过去不到五米,坐着戴远知,分明侧头与人交谈着,在她落座时,像有感应般,淡淡地将目光转了过来。
茉莉和老太太说着话,装作没感觉到那道突然而至的视线。
屋里的人都在借着这个难得的机会攀附,耳边也都是时政,经济和行业种种听不懂的话题,茉莉再次深切体会到格格不入,这种明显的阶层差距不是她身处其中就能融入的。
她在冷风里坐了大半个小时,到里头暖气再一吹,冷热两股力道缠绵,鼻尖耳朵脸颊都有种不健康的红晕,老太太让武罗把厨房里的燕窝端过来,让她喝了暖暖身子。
就在武罗出去的时候,走进来几个人,将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