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乔年竟是这么想她的,她的心被狠狠地刺痛了,“我以为你和我住在一起是因为喜欢我。”
“喜欢你?”乔年笑道,“你别做梦了,你这样爱装的人,你去问问我们寝室那几个,有几个喜欢你的?”
一直到挂了电话,乔年这句话都在茉莉脑海中徘徊着。
也许真的是她的问题吧。
回忆起来,从小到大她都没有特别好的朋友,她也没有要和谁搞好关系的概念,每个人都可以和她来做朋友,她们也可以有别的朋友,她看似和谁的关系都好,但很少有真心的朋友。
她曾经听到过有个她自认为关系还不错的女生和另外一个女生在走廊的拐角偷偷讲她“我就挺不喜欢茉莉这种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她好像没有心似的,可那些男生都挺喜欢她的”,另一个说“不就是长得看起来清纯一点嘛”。
她听了也没什么所谓,但心里还是有小小的失落,之后和那个女生也疏远了,后来又听别人说起那个女生,说她“别人诚心和你交朋友,你怎么可以这么冷落人家”。她没有解释,也不知道从何解释。
这样的事情遇到得多了,她开始反省自身的问题,觉得自己性格过冷,不懂得照顾别人的情绪感受,想什么就说什么,于是她慢慢变得主动,但是再主动也不可能去讨好。和乔年生活在一起的这段日子里,她已经尽可能在配合。
以为配合得够好了。
因为茉莉的性格,这半年里乔年有克制,对她不像和其他室友玩的那么“疯”。两人没有一起在外面吃过一餐饭,乔年嫌外面吃食太贵,她喜欢在单位食堂买,能省下来很大一笔开销,也不喜欢茉莉在家里煮饭,只有早上把前一天晚上从快餐店带来的冷饭加热或者煮粥喝是她应允的。乔年会把水攒起来用,因为水费贵,不喜欢开灯,因为电费贵,也不喜欢茉莉浪费这些资源,在家只能开一盏灯,她们的小区还没换上天然气,煤气两个人也得分摊,每个人每个月用几次也得登在墙上,一清二楚,谁用的多下次就要多付钱。
这样的小事还有很多,以前六个人住在一起察觉不到,两个人合租的时候再小的问题也会放大。茉莉不爱争端,更不爱为了这些小事弄得不舒服,跟着乔年确实省下了一笔不小的开支,没有坏处。
茉莉失落和难过的不是乔年的误解,而是她突然的意识到,乔年的偏见打从一开始就烫下了烙印。
误解尚可以解释,已经被打下钢印的偏见怎么努力都无法化解。茉莉并不想陷入自证的圈套里。
她不知道要往哪里走了,站在十字街口,望着长龙似的车流发呆。红灯跳转绿灯,汹涌的人流从对面海浪般的扑来,很快便把她淹没了。
这一刻她想到了赤华。春丽和乔年都说那天晚上有人看见戴先生将她带走,那个人应是见过戴先生才会这么笃定。但是那天带走她的是赤华,戴先生并没有到场。
茉莉在人行道中央倏忽间停下。她想起来,那天晚上听说戴先生会来,但从头到尾她只看到赤华一个人。
那么……
这是比乔年的偏见更让她心烦意乱的问题。
潜意识里她是不忍深究的,心里确乎是明白的,若是深究下去,猜测和疑虑如岩石缝中源源不断冒出的水珠,将打破她对他人品的认可,她的崇拜,和对他的信任,再也无法和他交往下去了。
茉莉不愿这样的事实摆在面前,也逃避接受。
她怔在道路中央,接着又往回走——乔年已经找到,没有生命危险,她不必再为她的安危担忧,可以回报社继续上班。
茉莉屁股刚坐热,中午吃饭的时间到了。报社内部没有食堂,从胡同口出去大街对面有一家茶餐厅,和民汇社有合作,拿着工作证过去吃饭,餐费能减免一半。茉莉每次过去都会吃一碗面,有时候是云吞面,有时候是杂酱面,再要一个荷包蛋铺在细软的面条上,香味肆意。
上这儿吃饭的都是附近的居民,和报社的同事们都熟悉了,吃饭前吃饭后都习惯打一声招呼,浓重地道的京片子,别样亲切。
茉莉经常坐的位置旁边总会有个五十多岁的阿姨比她早些时间坐在那儿,时常一个人吃好几盘菜,菜色丰富,细嚼慢咽,腰背挺拔,仪态端庄,看她吃饭是一种享受,茉莉也会受她影响,不自觉地督促自身仪态。
阿姨上次来的时候说要给茉莉做媒,不过她没有把小伙子的照片带给她,要等下次见面拿给她看看。
茉莉有时候要出外采访,不是每天都会在这里吃午饭,阿姨有自己的生活,也不是每次都能碰到。
今天阿姨就没有来,倒是很少出现在这里的春丽却过来吃饭了,端着一只托盘,盛着好几样小菜,都是餐厅里最贵的那几道。
茉莉低头往嘴里吸面,微微抬了下头,等吃完了这著面,打趣道:“不会月底没钱花了,都吃上素了?”
“哎。”春丽叹了声气在对面坐下,“我觉得我得低调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