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又向西北行进了一阵,便过肃州地界,进入西北都护府的辖地了。越往前走,草场人烟越稀,零星小片的沙地渐渐连成大片的荒漠。
居延城就坐落于这片大漠的深处。
秀荣山庄坐落于京郊,而明远堂更是位于温暖江南的润州城,众人皆是第一次见到沙漠。初冬的沙漠少风,白日里天空湛蓝,日光透彻,起伏的沙丘一直绵延至天际,辽阔无垠又显得宁静无害。
队中有位向导,原是在居延城郡守底下做事,今次受朝廷指派,为送亲队伍引路。他姓陆,众人都尊称他一声“陆郎官”。陆郎官往来中原与居延数次,每每必经此荒漠。据他所言,现下算是穿越大漠较好的时机了,既无摧树塌屋的风暴,又无致命骇人的毒虫野兽。但即便如此,隐匿于沙丘背面的流沙,以及夜间的酷寒,也足以要了无数人的性命。
依陆郎官的建议,宋昭领着几人进到沙漠边缘的一座小镇,用队中一半的马匹换了全镇统共十几头骆驼,用以驮负辎重,另请了几位养驼人专门照料这些骆驼。又添置了足够的饮食装备,众人这才小心翼翼地跟随向导进入沙漠。
大漠沙如雪。沙地绵软难行,细碎的沙子一踩就散,身子总是站不稳。沙粒没过脚踝,滑入皮靴,硌得脚底生疼,坠得步如千斤。这队伍中有一半是秀荣山庄与明远堂的正宗弟子,身上都有些功夫底子,但对这沙漠也是无可奈何,更遑论那些不懂武的奴仆家眷。其中最为艰难地,要属赶着马车的一众马奴了,有的前拽,有的后推,都不见得能前行几步。幸好还有些能在大漠中行进自如的骆驼,确然省心了不少。
陆郎官提醒众人,定要沿着沙脊行走,以防流沙。但总有人会不小心脚下一滑,自沙脊上滚落,顺势被沙子一埋,光爬起来便要费半天劲。
宋昭不得不将所有人分成三十人一小队,每队一位小队长,一日三次地清点人数上报,生怕有人落单迷失。
如此仅前行了一个白日,行进速度极其缓慢,众人已经怨声载道。但更可怕的,还在后头。
白日里日光烈烈,众人只着单衣,仍走得大汗淋漓,裸露在外的皮肤被晒得通红。但至日头开始西斜,身上的汗水尚未干掉,被冷风一吹,身上冰凉刺骨,被晒伤的皮肤疼痛难忍。严寒悄无声息地降临,占领了所有日光照不到的地方。众人不得不停止行进,重新裹上皮裘,支起庐帐,挖出火坑,生起火堆,准备晚饭和休息。
躲在避风的庐帐里,围在温暖的地火旁,喝着热气腾腾地肉汤,众人一扫白日里的疲惫,觉得很是舒坦。掀开庐帐,抬头仰望,便见玄夜穹顶上星光璀璨澄澈,似乎触手可及。
临入睡前,众人依向导之言,将草席铺在刚刚熄灭的火坑上,上半夜还可温暖地熟睡。但待到下半夜,热度退去,酷寒再次逼近,人被活活冻醒,添再多层被子衣物都攒不起一点儿热乎气儿。在被窝里抖瑟至日出,便又要哆哆嗦嗦起身,准备开始新的行程。
不过几日,人人手脚上开始生冻疮,又疼又痒。众人皆生在温暖湿润的中原与江南,从未经受过这个,只觉得比平日里练功受伤还要难熬。有些体弱的弟子受了寒,生了病,随队的几位大夫日渐忙碌。如此七八日下来,众人的精神与体力越来越差,队伍行进的速度被越拖越慢,而眼前除却千篇一律的沙漠,再无其他景致,似乎大家都被困在了此地之中,永远都出不去了。
众人的颓丧与虚弱令宋昭心焦不已,却也无能为力。莫说别人,他在这荒漠亦是度日如年。如今仅剩的希望,便是离居延一日少于一日的路程。但据陆郎官所说,尚有近十日的路程,连他都觉得绝望。
但令人奇怪地是,最为骄横的苏大小姐,却不曾闹过一次脾气。初入沙漠之时,她还很是兴奋地跑出来跟着走了小半日,很快疲累之后便又钻回了马车。自那之后,她的马车或庐帐内便时不时地传出欢声笑语。
这可真是出人意料。
宋昭忍不住将跟在苏余恩马车旁的褚赫叫过来问。
褚赫看了他一眼,一本正经地道:“苏小姐与徐小姐日日闲聊,相谈甚欢。”
“我自然知晓。”宋昭说:“她们都聊什么了?”
“这……”褚赫故作为难地道:“她们天南海北,聊了不少,我记不清。少主若感兴趣,何不亲自去听听?”
“这不太好罢……”这次换宋昭为难了。“偷听姑娘们的对话,实在不是君子所为——”
褚赫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当然……你不同,你是为了保护她们,职责所在……”
那日之后,褚赫便不怎么爱搭理宋昭了。宋昭面上平静,心里却痒得很,绞尽脑汁地想怎么找个由头去见徐茋她们。
当然,不止宋昭,许多人都发现了苏余恩的不同寻常之处。一日傍晚,苏余恩的一位小师妹终忍不住好奇,钻进了苏余恩的庐帐,结果,一直待到深夜,才心满意足地离开。
第二日傍晚,那位小师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