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他们离开悬崖的是一条笔直的黑岩长道,横亘在业火之上,脚底因为黑岩的缘故隔绝了高温,脸上却依旧被烧得热辣辣疼。
过了岩道,便至一处浮空的岩台。牛头马面身形高大,持刀分守公案两侧,旁又有鬼差四人侍立,在场差众虽不多,可这公堂之威严令人下意识屏息噤声。
鬼差们见着言景焕忙作揖行礼,空桐悦跟着好奇张望一番,参观似的,又随意拣了张椅子坐下来,放肆之举让众人眼眸一直,想要喝止,但见言景焕只是瞥了一眼也未做声,便不敢多言,只是看着空桐悦的目光都多了几分好奇。
言景焕于案前落座,沉声道:“将鬼犯带上来。”
不久,两名鬼差便押一白衣女鬼跪在堂前,手脚戴着镣铐,因收了死前之状,恢复生前模样,它的身躯不再浮肿,只是肌肤依旧惨白,双眼空洞,木头似的跪在堂中。
“堂下鬼犯,报上名来。”端坐公案一脸肃穆的言景焕少了儒雅与柔和,多了刀锋般的凛冽与古钟的威严,并未掺入灵力,可声音落在耳畔奇异地带上山岳般的压迫。
水鬼身子跟着一抖,扑在地上,手上铁链跟着叮当作响:“鬼犯娟儿,见……见过判官大人。”
闻得其声,原本扶着李老夫人长得远的李翰学,双眉便是一皱,步子似要迈前,却被自家奶奶拽住。
“哪里人士?”言景焕继续问。
“岳州荀……荀河,鬼犯乃李家家仆。”
“你……”李翰学终于忍不住上前,待看清那张毫无生机的脸时,他登时惊得说不出话来,“娟儿?!你不是……你不是回乡寻你亲人了吗?!”
娟儿是李家一个侍女,比李翰学小两岁,李翰学还记得她生前的模样,是个清秀可人的女孩,总梳一对俏皮的圆髻,笑起来双眼会弯做甜甜的月牙。
李翰学相貌俊气,为人亲善没什么少爷架子,二人虽是主仆感情却十分要好。娟儿情窦迟开,难免对知书达理的李翰学心生恋慕,便偷偷绣了荷包表达心意。
可李翰学至多只将娟儿看作妹妹,温和地拒绝了她,还允诺定会为她寻一门稳当的亲事。
之后二人少有见面,李翰学自以为娟儿遭自己拒绝,因羞赧躲着他,哪知一打听才知她找到了亲生爹娘的下落,李老夫人便允她离去了。
事发突然,李翰学除却有些唏嘘,更多是为她感到高兴。可如今却在地府见到了死去的娟儿,她甚至还变成了厉鬼要索他的命!李翰学整个人都陷入了深深的惊愕之中!
他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对!
娟儿作为鬼魅,已经没有了眼泪,可它漆黑无神的眼睛在瞧见李翰学时,还是湿润了,哽咽道:“少爷,娟儿自小被人贩子卖来荀河城,一直服侍您和老夫人,根本不曾离开李宅,哪里还能找到什么父母?”
“那你到底是……”
“够了!”李老夫人厉声打断道,“娟儿!我们李家供你吃供你喝!你倒好,恩将仇报徘徊房外数十日!只想夺我孙儿性命!若你还有点良心,不想你少爷再因你受伤,便闭上嘴,就地伏法!”
娟儿的声音没有丝毫情绪,却明显的慌着:“我没有,我只是想最后再看一眼少爷……”
“恶鬼该死!判官大人,这还审什么!立时结案,还我李家公道!”
“够了!”惊堂木按下,如雷霆震耳,李老夫人说得面红耳赤,也被吓得当场噤声,言景焕道,“今日命你们来,便是对证词的。鬼犯娟儿,你且说说,自己是为何而死。”
李老夫人苍老的脸由赤红霎时成白,浑浊的双眼死死盯着地上那白衣女鬼!
李翰学呆愣地望着这副模样的奶奶,这一刻,他竟觉这幽凄的地府之中,最可怕的恶鬼是身旁的老人!
娟儿战战兢兢瞟一眼李老夫人,终于还是伏地道:“回大人的话,十四日前的夜里,李老夫人将罪人推进了后院枯井,溺亡后又将罪人沉于郊外湖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