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老大干完一票大的,匆匆赶回山庄时,正值破晓时分。
他裹着严严实实的夜行衣,衣裳还浸着血,风尘仆仆形容狼狈,但这并不妨碍他施展自己来去无踪的隐匿功夫——躲在角落里,他似天底下最寻常不过的田间老农,将自家地里悉心种植的瓜果蔬菜挨个看了个遍。
唔,不错,都早早起来用功了。老大武功又有进境,老七易容手法越发熟练,小十一的暗器使得还算不错……
数来数去,还算满意的笑容僵在了虞老大的脸上。
少了一个。
此时此刻,虞十七仍在软乎乎的床榻上梦会周公。
虞老大站在床边阴沉沉地端详着她,半晌,许是被这针扎似的犀利眼神刺激到了,睡也睡的不甚安稳,虞十七蹭着被褥留恋不舍地滚了两圈,慢悠悠地睁开了眼睛。
“嗬,好黑!”虞十七看清来人那张脸,不由脱口而出。
虞老大脸色更差劲了,他决定抓个典型。拿被单把浑身滑溜溜的虞十七一卷,他大手拎着,往台阶上一放,在一群鸦雀无声的小崽子面前,虞老大愤怒又严肃的批评了虞十七的偷懒行为。
武功稀松平常,易容暗器医毒无一拿手,就这,还偷奸耍滑,想法设法不用功,干啥啥不行,练啥啥不精,就是吃的多。
虞老大说的嘴皮子都干了,一扭头,只见罪魁祸首虞十七一手攥着雪白的被单,一手举着不知从哪里来的饼饼,仰着比被单还白的小脸,正咔嚓咔嚓地小声吃饼子!
察觉到虞老大的目光,她把饼子往身后一藏,讨好地嘿嘿笑。
虞老大恍惚地睁大眼睛,胸口不争气地重重一跳。
不能再这样了!他沉痛的自我反省。这里是杀手窝窝不是养济院!他养孩子也不是好心让他们吃干饭的,就虞十七这样的废物,怎么能当一个合格的杀手?!
虞老大思忖良久,交给了虞十七杀手生涯中的第一个任务。
去刺杀天下第一剑客。
虞十七傻眼了。
她抱着小包裹,大眼睛里盈满泪花,弱小可怜又无助地被赶出了山庄。
她的十八个师兄师姐全在围墙上探出脑袋为她送别,被她哭的心都碎了。
“红瓶子是一滴致命的毒药,白瓶子里是解药,都放进你包裹了……”
“小十七出门一定要记得戴□□啊!”
“这是我刚做的独门暗器……”
虞十七头一回游历江湖,看什么都好奇。
她在飘雪的时日离开山庄,走走停停,在梅雨时节踏上江南的土地。
十日后,望湖楼。
传言说有外邦来的武士要在这里挑战天下第一剑客。虽然剑客并没有回复这场比武邀约,但江湖人还是如同潮水般涌来。
旅店都住满了,虞十七剩的钱也不多,她灵机一动,偷摸进了一户人家借住。
这家虽有人烟,但都是些打扫的仆人,正经的主人是没有的。虞十七厚着脸皮挑了间客房住下,白天扮作寻常江湖女子到处看热闹,晚上便回来宅子,到火房顺手牵羊小菜两碟,白粥一碗,舒舒坦坦睡下。
如此过了有六七日,这天傍晚虞十七翻墙进来,见宅子里灯火通明,多了许多会功夫的陌生面孔。
她偷听墙角,据说是宅子主人要过来住。
虞十七难免心虚,可又舍不得这柔软床铺,心道这么些客房,住的偏一些,料想也无事。
说服自己后,她便又心安理得了。
宅子主人住在前头,虞十七住在后头,宅子又大,两方竟也井水不犯河水地过了几日。
直到比武那日,虞十七望眼欲穿直到天黑,天下第一剑客始终没有出现。
虞十七和所有江湖人一样失望。她揣着自己满是毒药瓶瓶的小包裹失落而归,飞檐走壁的时候一个没注意,包裹落地砸到个大活人。
是个公的。
在一棵老树底下五心向天地阖眸打坐,嘴唇紧抿,冷汗潺潺。
虞十七疑心他快走火入魔了,正犹豫间,男人似乎察觉到了生人的气息,猛地睁开眼睛迸出两道精光——那真是两道精光,宝石一般极致璀璨。
虞十七愣了一愣。
那男子见着她,亦怔然良久,方隐忍地皱起眉头:“你……”
说时迟那时快,他甫一开口,原本晴空万里无云,却兜头便劈下一道闪电。
轰隆一声!
竟是把虞十七也给劈进去了!
这个时节,望湖楼破天荒地连下了三天三夜的雷雨。
江湖中渐渐传出天下第一剑客失踪的消息,外邦武士久候不得失望离开,而漠北山庄里,虞老大为自己的英明决定洋洋自得。
可不是嘛。
对付武功绝顶的天下第一剑客,当然要祭出天下第一美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