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众臣重聚已是三日后的黄昏时分。
真珠在兰重益的陪同下步入宅邸长廊,候等已久的陪臣们朝她垂首长揖。
见她逢凶化吉,完好归来,臣僚们一阵热泪涌出,口称:“天佑我王。”
真珠双目晶亮泛涌,鼻中酸意难抑,许久才稳定情绪,故作镇定道:“辛苦诸位了。”
她深深还理,正身坐好,再抬首,与下首的庞泽目光交汇。
真珠微怔一瞬,移开视线。
陪臣关切,询问她此番遭遇,真珠不愿诸位再为她担忧,一言蔽之。
但即便略去惊险部分,陪臣们还是愤慨万分,对临安的小人行径忿忿。
“主君逢难,下落不明,臣等不敢擅动,一路藏躲如鼠,如今主君平安,臣等也无需再顾忌什么。临安要堵死这条路,我们也不会坐以待毙。”
说到这,另有臣属奏道:“主君恐怕还不知,储君蚤薨,如今的临安自顾不暇,已彻底大乱了。”
“储君?”真珠不明,转头看向身旁的兰重益。
兰重益道:“确实已立。”
陆呈雪低声补充:“就是大王那得了疳症的弟弟。”
真珠惊住,目光扫落在伏辛身上,寻求详情。
伏辛回道:“陛下在我们离开的第五日就已确立储君,不料皇子入主东宫的翌日被人勒毙,等宫人发现时已经四肢僵冷,奉皇后命照看的冯贵妃被提审讯,贵妃辩白无门……触壁身亡了。”
短短数日,就死了两个,一个是镇国公主的养母,另一个是和自己有血缘关系的弟弟,虽然那孩子天生残缺……
真珠垂下双目,年前和弟弟相见的画面浮现在脑海,一幕一幕,还有冯贵妃那张美丽却总是哀伤的面孔,那时候对她说的那番绝望无奈的话语仿佛一柄鼓槌,狠狠撞击着心腔。
真珠其实很明白,这两人都活不成的。
只是没想到的是,他们的死反倒成全了自己的生路。
“徐家此举已然得罪冯家,只可惜东海离这里太远,传到武安侯耳朵里怕是我们小公子都过百日宴了。”
“只要有心,还怕传不到吗?徐家在临安横行霸道这些年,还没几个深仇大恨的仇家。”
“冯贵妃的死跟太上皇后脱不了干系,这下真成了势必见血才能平息的家仇家怨。”
耳畔是群臣絮絮,亦如雨落颊面。
真珠垂目沉默。
陆呈雪凑过来道:“还有更有趣的。”
他拍打袍角,不紧不慢道:“就你那个一心一意要和贺王君白头偕老的阿姊,我们的皇帝陛下,因贺王君和她顶了几句嘴,她当即就给软禁起来,完全不顾昔日情分。所以我说,女人狠起来那是相当可怕。”
“是吗?”真珠翘起嘴角,别有深意。
陆呈雪立马闭了嘴。
兰重益望着晦暗的天色,道:“真珠,要落雨了。”
雨说来就来,下得还不小。
真珠倚在临窗的矮榻上,看看屋檐落下的雨柱,淋湿的园子,偶尔翻一两页书。
庞泽来过,见她不怎么理会坐了一会便托词走了。
目送消失在雨雾里的男人,真珠轻蹙眉头,总觉他有话未说。
这时僮仆在帘下出声,说是杨先生来了。
兰重益扶掖着真珠进了客室,便见那杨敬起身作揖。
真珠抬手托住,反倒先以晚辈身份和他见了礼。
杨敬愕然,转瞬便笑了起来。
舅甥多年不见,提及陈年往事,感慨了一时。
临到告辞,杨敬送她一盒糖,说:“还是你小时候常吃的……”
他欲言又止,真珠却已明白。
昔日禁宫种种,万般情绪全在心头。
那些日子,全都仰仗这位舅父。
虽然苦,却也甜。
她忍不住笑,陆呈雪进来瞧见,麈尾压着糖盒子拍了拍,嘲她道:“不就几块糖,这样就把你哄住了。”
“不过几块糖罢了,那也没见你给过我一块。”真珠顽笑着伸出手掌,“你能给我,我也开心。”
陆呈雪看着白嫩的手,摇摇头颅,晃着麈尾轻轻扫过。
他行到矮榻,懒懒靠着,想着如今这事竟有些心惊肉跳,“你命也真是大,徐后三番两次要你命都没成功。我觉着吧,和贵嫔硬耗你的胜算还挺高的,你年轻命硬,总能耗死她。”
真珠看着妖孽的脸,眯着眼,“你能说点好听的吗?”
颇是嫌弃地瞥了两眼,抬脚就往外去。
“你上哪啊?”陆呈雪见兰重益不在,忙起身追过去。
“去看受伤的将士和宫人。”
陆呈雪嘟囔:“我也受伤了,怎么不关心关心我?”
…
储君薨殁,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