吆喝,钟声止住,只余沙沙下雨声。
自真珠及笄,今日还是她初次升殿坐朝。不过朝班却多是陌生面孔,以庞氏及庞氏姻亲居多,当初临安过来的老臣,或辞官,或闲赋,留在朝中的寥寥无几。真珠心中极不痛快,冷着脸一声不吭地坐到了散朝。
朝会散后,大臣陆续退出含德殿,候在宫外的各府家僮纷纷撑开雨伞。
不过一刻,外面雷雨交加,树叶飒飒,走廊接连庭阶处淅淅沥沥,潮湿的鞋底水迹一直延伸至殿堂中。
“大王明日出宫一趟吧。”庞贵嫔捻着珠子,徘徊在屏风外,并不入内。
屏风内,在侍女的帮助下,真珠脱去层层繁累的朝服,闻言不声不响,似在赌气。
庞嫣道:“兰重益去了外县,明日回返下榻承德行宫。大王亲自去迎,更显诚意。”
真珠走出来,一边束腰带,“母亲说的是,孤明日一早就去候他。”
天清气爽,万里无云,最适合出门远行。
兰重益在往行宫去的途中遭遇了百骑截阻,非山寇,非南夷。
窦明辨的侄孙,被南国人奉为“山水画宗”的般繇伴随这趟车驾,目睹了盛况。行踪诡异、隐世不出的般繇并非传闻中所描述的那样,是个眉发皆白的老人,反之他正值青春,除了身材矮小,也是个朱唇玉面的俏郎君。
般繇此番是奉贵嫔之命重制临江版图,完成绘制后,即刻从南境归国,偶遇护送公子车队的将军呼延敬,便和他同行缴旨。
车队到达黄龙口时,黑压压的马队从两道截拦了去路,护驾军队以为遇到南境夷人挑衅,纷纷掣剑警戒。
滚滚黄烟铺天盖地,将士侍卫纷纷掩住鼻口,待烟尘平息,才看清突袭过来的并非马队。
百来十匹膘肥体壮的大马堵在官道路口,密密匝匝,无一丝空隙,高大的骏马上,按辔挽缰的男人们昂首直腰,皆是广袖深衣,高冠博带,革带缀着美玉缨络,腰里的金钩悬挂着宝石嵌就的佩剑。个个英姿勃发,气势非凡,瞧他们的着装打扮,分明是姿仪出众、纵谈天下局势的大家世族,却做出一副视死如归的架势。
呼延敬派人盘问,才知对方不是混入临江境内的南国夷族。这些老少男子俱是境内的文士骚客,齐聚临江,相约黄龙口,为的是拦截兰重益的车驾,一表挽留贤士的心意。
孟纠禀明首尾缘由,兰重益掀帘而出。
余光落在天边,镀上璀丽的色泽。诸贤士纷纷踩镫下马,朝他深躬长揖。
兰重益朝一处看了两眼,还礼道:“各位千里迢迢赶来为兰某践行,兰某感激不尽,如蒙不弃,请诸位前往临江行宫,待重益置备酒席,与诸位畅所欲言。”
“公子的心意我等心领了,但请公子定要听我等的肺腑之言。”一位长须飘飘的老者从众人中脱颖而出,拂了拂袖子。
“先生请讲。”兰重益垂袖静听。
“临江豺狼虎豹多不胜数,公子此去岂能全身而退。”
老者一拜,慷慨激昂,“史书明载,夏有昏桀,商有暴纣,周有幽王,万古引以为戒,时刻鞭挞各朝君王臣下,遇上一二不可教化的君王,恐他伤及无辜,倾覆社稷,危害黎民,这样的君王再多的能人贤臣也无力挽救,不如弃之。”
老者又拜了拜,“公子资性慧敏,是投壶雅歌的名士,为我等钦佩敬服,实在不该去蹚临江那泥淖沼地,好端端污了白衣,误公子终身,拆国之肱骨。我等今日齐聚黄龙口,行奉劝之事,还望公子三思后行。”
“公子三思。”整齐洪亮的声音惊起林中潜伏的野鸟。
兰重益拂袖微笑,光洁的额头隐在橘色的余光里,“诸位高看兰某了。我不愿屈服,晋室岂能强人所难,我身是尘土身,心是山水心,曾自诩不沾俗世的凡尘中人,却也不能免俗。”
“公子何意?”
贤士们瞠目结舌,这场在他们看来滑稽可笑的王族联姻,高风亮节的公子竟是坦然接受的。
众人正思索着如何应对,一道脆生生的女声从后方插进来,“诸位还不明白吗?公子的意思是,从哪儿来,就回哪儿去。”
那少女笑声如铃,迎着霞光独自策马而来,在离众人两丈远的地方勒马驻足。
兰重益看她一眼,轻捻袖口,笑道:“兰某去意已决,不必再劝。大家既无同去之意,不如在此别过,趁天色尚早,否则临江的豺狼虎豹就该出没了。”
说完,揖袖回上一礼,重回车中。
“公子!”老者急切追赶,试图再劝上一劝,车队却也拔动,向临江方向驰骋而去。
众人唏嘘惋惜,“可惜啊可惜。”
真珠敲敲马鞭,瞪住说话的那人,“临江王岂不更可惜,二八年华便要与二十来岁的老男人成婚。”
“公子也才二五,哪里老了。小孩子不可胡言乱语。”一年轻人目光如电,大声斥道。
真珠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