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具,两具……数不清。
堆成小山的人骨被藏匿在地下不见天日,未知几年。阿尧看着身前的断肢,这是离她最近的旧骨。她蹲下,用指尖捏起来观察,这截小臂连着手掌,三个指节只剩下面两节,掌心处的白骨也有消融的痕迹。
骨量来看,死者生前尚且年幼。
阿尧转过身抬手模拟一番。手指前端,掌心骨节……应该是抓挠摩擦?她豁然开朗,站起来围着白骨走了一圈,发现所有散落的人骨最终围成一个大型圆圈,规整得就像是有一堵圆形的墙,人们被禁锢其中出不来,不停挣扎也不过做无用功。
人间的“圆”常谓之圆满合和,十全十美。可在妖界,“圆”大概意味着——结阵封灵,画地为牢。
阿尧挑眉,闭上眼牵引微薄灵识汇聚到地上,描摹许久,急急收住灵力,险被反噬。
以她现在境界,还不能引导这等阵法。
在数块白骨掩埋的地面,正有圆缺状玦阵,以灵力刻化凹槽,如今仍有水流绵延不息。
是水流吗?阿尧猜疑不定,干脆道一句“得罪”,以灵力掀开白骨,露出地表繁复的纹路来。
玦,与环相似,独独断开一块,并不能圈成完整的圆。此刻,眼前缺的那一块自顺时针纹路处链接一条直线凹槽,正指着东北角。
东北角……阿尧凝神望去,东北面石墙也似有灵力波动。她快步过去,越看越心惊。
此方地底空间算得上宽阔,石墙上刻十六形饮酒人,姿态各异,手中酒杯以凹槽相接,勾连出完整的图案,分明与阿尧在风月台窥见的阵法脉络一致。凹槽中暗红色液体汩汩而行,远看真如葡萄酒般色泽深厚。
她大胆猜测,地上累累白骨,生前皆是维持法阵运转的活祭品,换来封灵阵法结成运转。她所认识的全部阵法中,需要如此数量的性命来生祭的不超十数。
阿尧颇有些头疼,张开手掌,用手指在手心描绘方位。
东北角是否指向风月台。
她不敢妄下结论,将法阵脉络再次梳理回忆,总算想起数个生祭阵中,正有一个针对灵妖的。此阵名为“饮魂阵”,献祭祭品的生命、感情,力量,并以镇压对象天敌之魂识封印,就能支撑起一个巨型阵法,保阵中妖物两百年困囿其中不得离开。
阿尧猛地咬唇。生命、感情,力量……岂不正好对应三魂?她有些心惊,兀自想下去。饮魂阵生祭是持续性的,足够的人被留在阵中,百年后才会彻底死亡,此后尸骨受到魂力牵引,没个几年化不成白骨,这便是此阵最恶毒之处,人死了几百年后才可转世投胎。
如此说来,这一地白骨,少说死了百年。
莫非真是封印北极台大妖的?阿尧无从知晓北极台大妖被困时日,只前世匆匆一抹妖气,能窥见此妖境界骇人。
蛇……海东青!北极台大妖是蛇族,此事不会有错,遗梦崩碎后片刻本体现身是她亲眼所见。海东青乃是蛇类天敌,如此一切都说得通了,这个法阵兴许真的是饮魂阵。
阿尧又在脑中刻画一遍法阵脉络,动身离开。
距离风月台不远的地下,应当还存在其他饮魂阵。
她沉思,现在却不能过多探究。大妖身死定然有人族修士在意,想来如今也仍在善后,贸然进入风月台若撞见他们很难自圆其说,倒不如缓上几天。
……
等阿尧回到昨夜落脚的村里,还未靠近屋舍,远远地就听见村中有妇人恸哭。
“大柱啊,娘没了你可怎么活啊!”妇人在地上不住打滚捶地,一身粗布衣裳沾上大片尘土,男孩的尸骨就在不远处,血迹已经干涸成深色。缘来缘去,这辈子的母子情分便走到头了。
哭声传过来,阿尧小臂印记发烫,显见又是朔源镜在吞吃欲望。
村民瞧见大柱的模样,到底都过不去心里这关,杵在边上无一人敢上前帮着收尸。实在是男孩脸上缺了一块儿,半边头骨空荡荡的,按民间的说法,死者眼睛还飘在天上,谁要被看见,就没法摆脱鬼魂了。
没看孩子娘,虽痛苦得不行,也没敢抱起孩子的身体么。
阿尧站在几米之外,冷眼看一队修士翩翩而来。村民发现来人,这才七嘴八舌说开,好几位女娘伸长了手将大柱娘扶起来,嘴里念叨着些“阿弥陀佛,菩萨保佑”。
“六个孩子,都是活生生的人呐!敢问道长,如何是好!西村那边信誓旦旦说托了修者帮忙,我们才放下心来,谁知道那妖物竟来了此处!”生了些白发的男人出列,眉头紧皱,双手颤抖着向修士们开口。
为首的男修衣袍如墨,自肩膀处绣了一柄银色细剑花样,一直延伸到腰带上方。
阿尧看过去,眼中闪过恍然。
原来是万剑宗门人。
“老先生稍安毋躁。我等乃万剑宗紫磐仙尊座下徒弟。奉师尊之命下山办事,循着妖气今日方寻到此处。可否请诸位一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