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心事莫相忆(1 / 4)

这日,少微午后小睡,他虽身体渐渐恢复,却总不见大好,总是反反复复,就如当年那位胡须花白的老医官所说,他的身体,一旦呕血便再难治愈。

这几日天气转凉,他便又浑身不得劲起来,一点精神没有的只想昏睡。

睡梦中,少微隐隐听到外面有嘈杂声,他一向喜静,小院里那些下人们心中敬慕少神,从不忍弄出任何声响。此时,如此嘈杂,不知为何?

少微起身向外走去,一眼就追到那抹红色身影,正指挥着一帮魔宫侍从在盖一座小阁楼。那阁楼的形态已成,甚是精巧,楼有三层,下望合宜而立,楼基广阔,厅堂轩敞,山半乃平屋,建书房于上,按时景,春花秋月,夏雨冬雪皆可赏。最上一层则飞檐斗拱,雕栏画柱,可穷千里之目。对面正对着那一树繁盛桃花,甚至有一枝花枝,已经伸到了三层阁楼上的那扇回字插脚云纹窗内。

几个工匠正往阁内搬桌椅床榻。一袭红衣的少年沐浴在夕阳下,斜斜的阳光照在他年轻俊美的面庞,反射出额头晶莹的汗水和眼底灿烂星光,看上去,整个人都有一种昂扬的斗志和张扬的魅力,就像一簇最为浓烈的火焰,熊熊燃烧着勃勃生机和满身的热情。

他打着哑谜般指挥着一群人忙忙碌碌。忽而似有所感,他便抬起头向这边望过来。于是,就在漫天花雨中看到屋檐下,清冷白衣间的荏弱清寒。那纤弱身姿,在少年心上,犹如世上最最娇嫩的花朵,需要人极为细心的呵护。玉雪苍白的容颜上,是亘古时空长河中冲洗过后的淡然凝定。那是他的少微,是这世间唯一牵动着他的心神的人。

而他也知道,这世间不只是他,任何一草一木,一禽一兽,都牵动着少微的心神。

烈焰般的少年冲着渊静清冷的少神呲牙一笑,声音轻快又温和:“少微,这是我专为你建的小阁,你,可还满意?”

少微想说,何必这么大费周章,我在此住不了几天的。可是心神摇曳,话一出口,却变成:“那挑檐甚是精妙,斜挑入云,仿佛……仿佛……”

“仿佛站在那里,便可望到天阙。”

这几日,时时缠绕在两个少年心头,被刻意忽略,却又总会冒出头来的对即将到来的离别的恐惧,便这么轻易的荡了出来。

少微听着殷风的话声,宛若梨花的唇轻轻动了动,却终未吐一字。他站在屋前,望着斜阳余晖下那个灿烂的少年,他灿烂得让人一望之下便不想移开双眼。少微便不移开双眼,一直凝望着他。

这时,他身后缓缓升起阁上牌匾:祈安阁。

三字银钩铁划,飘逸卓然,既风流潇洒,狂放不羁,又能于细微之处见隽永,转折之处有深情——一望而知,是出自红衣少年之手。

这时,殷风在夕阳下,咧嘴一笑,飞身来到少微面前,轻轻的,温柔的问:“你可喜欢?”

少微低垂了头,越过他,向前走去,走到那棵桃花树前,佯做举头观看牌匾,掩饰着呼吸不稳,心头乱跳。那满树的桃花,便在他这么不稳的呼吸和慌乱的心跳中开得越发繁盛绯红,也落得越发缱绻缤纷了。

殷风回过头来,望着满目绯红中的那一袭淡白纤弱身影,目不转睛,在心上眼中,一笔一笔描摹,镌刻入骨血灵魂。

然后,他拿了披风,走到少微身边,轻轻为他披上。给他系衣带时,手不小心碰到了少微的下颌,少微便轻轻抖了一下,身子不由躲了躲。殷风马上又呐呐得道:“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少微却扶上他的手,蹙了眉问:“你手怎的这么冷?你本相不是为南明离火么?”少微又看着殷风还是有些苍白的脸色,道,“莫不是,那伤……”他边说,边提起指尖,要以神力为殷风探查一翻。殷风马上扶他的衣袖,懊恼自责起来:“是我不好,我刚刚搬了几块寒冰,手上还没暖过来,便不小心碰到了你……”

少微还待问什么,却听殷风惊喜道:“少微快看!”少微抬头看去,此时,天光渐暗,太阳尚未完全沉入地平线下,远山苍茫,夕阳如血,漫天红云。而对面,那轮魔域血色苍月,也已缓缓升出,一时日月并轮,天空犹如血染,绚丽极了。

殷风将一双手在口中哈了哈气,又使劲儿的搓了搓,握了握,感觉不那么冷了,便伸手扶了少微的腰,轻轻求道:“一起到上面坐坐?”少微不答,面上便又漾起一层桃花颜色,只是暮色沉沉,少神这般美艳的一面,便只落入殷风一人眼中。

少年心中一荡,揽了身边人一同飞身坐在了那新建的祈安阁挑檐上。他二人均是少年身材,纤秀高挑,殷风略高大些,他怕少微体弱畏寒,便又暗地里耗了灵元,用他的南明离火给暖暖的围了一周。

他们就这样坐在日月之间,尽情享受静谧时光。

一会儿殷风从怀里掏出一个酒壶,向少微一晃,道:“可能饮酒?”少微望着这个眉峰间带着凌厉邪佞,却又满目温柔的少年,没来由得相信,这世间便是只剩一个人值得信赖,那一定是眼前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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