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幽的手凉得像冰,剧烈的心跳声急促地叩击着嬴政的耳膜,他在此时嗅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撞击极快地平息了,烛幽在第一时间聚气成刃,反身迎上了横劈而来的鲨齿。她重重地跪在了地上,用尽浑身力气抵挡着这一击,嬴政就在她的身后,她没有后退的机会。卫庄的眸子里映出她勉力支撑的狼狈,他们好像回到了那年的郢陈,他也是这样占尽了上风。
可人怎么能再次踏入同一条河流?烛幽眼底化不开的幽蓝几乎凝成了墨色,她已经许久没有感觉到心那样痛了——内力疯狂地在经脉里流窜,上善若水之力充盈她的全身,兰池里的水轰隆隆地再次卷地而起,将她和卫庄一起推向了梅林的方向。
卫庄的目标是嬴政,所以他并不打算同她僵持,反而用内力护住自己想往旁边跃去,而就在此刻他忽然发现这些水像是定格了一般,空气中弥漫的水雾也开始结成肉眼可见的丝,那一片宛如蒙在眼前的朦胧逐渐清澈,那些仿佛从天际垂下的丝线反射着熹微的雪光,与横向的水线编织成不规则的网,那张奇异的网好像将眼前的空间划破了似的,割裂的一片片方格一时映出周遭的景色,又一时透出卫庄的脸——好像是被无形的手把玩的拼图。卫庄阴鸷的脸在这一幕的“碎片”中时隐时现,烛幽艰难起身的动作也映在了这些碎片上,两人竟然就这样诡异地僵持起来。
嬴政想从地上爬起来,可就在此时,他发现触手之处竟是一片淡淡的血痕——他先前闻到的腥味不是错觉。他愕然地看向那片奇异的阵法,但那里全都是水,就算有血也被稀释干净了,而卫庄看起来根本不像是受伤了的模样,这些血只可能是烛幽的。
她受伤了,可他却无能为力,嬴政恼恨地握紧了手中的天问剑。就在此时,梅林的激战渐渐近了,盖聂当年能在残月谷以一人抵挡三百秦军全身而退,现在面对影密卫也还算游刃有余,他身上沾了些花瓣和残血,衣袂在风中缓缓地飘动,还是那般从容冷静。嬴政遥遥地望向他那方,故人相见,中间干涸的时光顿时与从前滔滔相接,蒙尘的震撼与难以置信一扫如新,而他也不再可能去问一个时过境迁的答案。
烛幽也看到了盖聂,可她无暇他顾。她为卫庄打造了一个只属于他的幻境,那里面有他埋藏在最深处的阴暗与幻梦,她轻轻将它们勾起,希望利用这些将他吞噬。她不了解他也没有关系,因为究其本质,这该是他自己为自己打造的牢笼。盖聂极快地发现了这一点,他想要突破幻境唤醒卫庄,但烛幽咬着牙抬起左手,一幕碎片将他也一并挡住。同样纯净却瑰丽的碎片在虚空中旋转,然而这方法似乎对盖聂并不奏效,短暂的一瞬后她的身体便明显一晃,盖聂面前的碎片簌簌而碎,化作了水雾轻易消散。
既然卫庄自己破不开幻境,那他便只好攻击施阵的人了。“得罪了,烛幽姑娘。”他举起未开刃的木剑,眸色深沉,气势凌厉,烛幽没有看清他到底是如何动的,只觉眼前一花,一道暗色的身影突然出现帮她挡住了他的攻击——是章邯,步光也从梅林里赶了过来,带起浓郁的腥气。他们两人一前一后袭向盖聂,而他提剑缠住章邯的短刃,举重若轻地几招便将这柄短刃搅飞了出去,同时还能腾出一只手对付步光。
烛幽浑身颤抖地维持着困住卫庄的阵法,但那些凝结的水已经逐渐开始难以维持原状,隐隐约约化作水雾向四周散逸,盖聂看出烛幽已是强弩之末,若这里只有她一个人,他甚至可以等着卫庄自己破阵,可是越来越多的人涌向了这里,他必须带他走,而唯一的办法就是阻止烛幽施术。
盖聂几招击飞了步光,却夺下了她手中的剑。罗网刺客都以剑为名,步光拿的便是步光剑,它虽不在越王八剑之列,却也是一把不可多得的名剑。章邯见他竟舍了木剑,便知道他是准备动真格了,他放出了更高一级的信号,一瞬间无数的铁链朝盖聂袭来,他脚尖轻点,旋身挽出干净利落的剑花,精铁相互碰撞发出雨点般的“噔噔”声,却没有撩到他的衣角。章邯同他交过手,凝神之际找到了难得的破绽,果断持剑而上,盖聂却似身后长了眼睛回剑一挡,他轻易地提剑直直削向章邯,手腕一拧,步光剑以章邯的剑刃为支点倏然旋转,震得章邯险些脱手。他咬牙一抽,盖聂疾步一踢,握住剑柄,借着他后撤之势以剑身猛击他的肩膀,磅礴的剑气在触碰间往章邯经脉里猛灌而去,同时向外炸开。
烛幽在他放出剑气的瞬间便觉得压抑到近乎无法呼吸,她嘴里一阵腥甜,千钧一发之际撤回了内力,流水形成的屏障拔地而起,柔韧地挡住了普通人根本无法承受的剑气,强行调转了它的方向,将它推远。困住卫庄的水雾在这样一击下轻而易举地消散,烛幽眼睁睁地望着盖聂瞬间转身,携着卫庄辗转腾挪消失在梅林的那头,章邯咳出几口鲜血,命人去追。
这一切其实发生在极短的时间内,从纵横现身到离去,仅仅一盏茶的时间,而就是这一盏茶的时间里所发生的的一切将平和撕得粉碎。
浮动嬴政周围的水幕乍然散去,他才发现原来自己被她藏进了另一道阵法中。烛幽无力再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