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幽出门便看着正等着她的嬴政,他朝她伸出手。她慢慢走过去,径直埋进了他的怀中:“君上不是不来吗?”
他为她披上披风,戴好兜帽:“朕见你许久未归,便来接你。瞧你像冰块似的。”
烛幽闭上眼:“好累。”
“这就回宫去。”
她仍埋在他的怀里没有动,仿佛在重聚流失的力气:“……还有一件事。”
“什么事?”
烛幽抬起头:“颜路已然伏法,按照律令,妄图弑君需要悬首示众,可于私,他是荀子送到我这里来的,也是我的救命恩人……虽行了大逆不道之事,既已伏法,我还是希望能留他全尸,在咸阳安葬;于公,他是儒家齐鲁三杰之一,儒家门生众多,若让他们知道他死后还被这般对待,鼓噪生事恐生哗变,对君上声名有损。”
嬴政理了理她的头发:“朕说了让你处置,自然是你想怎样都行。”
“让步光去办吧,寻一处清净地……”
“好。”嬴政将她抱进轿辇,吻着她冰凉的额角,“去休息吧,朕会让司巫好好配合的。”
烛幽回去之后便睡下了,嬴政坐在榻边望着她沉静的脸,抚平她微微蹙起的眉头。她果然不会让他失望,他果然是她心中最为重要的存在。他的璨璨,他是那样地爱她,世间的一切珍宝都抵不过她,就像所有的一切在她心中都抵不过他一样,他们就应当永永远远地在一起。
回到咸阳宫后,嬴政一心让烛幽将养身体,可烛幽知道自己的身体恐怕恢复不了了,虽然太医令极尽心力为她调养,可她很明白她的问题不只是小产,更在于她险些打开了通天之路。幻音宝盒、逆鳞、苍龙七宿传人的血以及天选之人,集齐了这些要素之后就可以感应上天,但是以凡人之身通天是需要付出代价的,就像五百年前成功开天的自己丢了神魂和性命,现在仅仅是引动了天象就感受到了无可逆转的衰弱。可登天是多么巨大的诱惑啊,她觉得就算是嬴政也不可能抵挡,可是以她为代价的登天势必令他两难,所以就不要让他选了吧。
烛幽倚在窗边望着外面簌簌落下的雪,步光从外面回来,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跪下:“夫人,事情办妥了。”
烛幽看向她,即使在这样的距离,她也感觉到了步光在外奔波所带回来的寒气:“扶苏没说什么?”
“公子没说什么。”
烛幽便知道扶苏的态度了,她轻轻点头:“你也累了,去休息吧。”
步光行礼后退下,烛幽头脑放空,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那厢扶苏刚见完步光便被叫到了御前,嬴政看似随意地问:“最近学宫那边有什么动静么?”
咸阳的这座博士学宫便是烛幽想送颜路去的地方,它从秦国东出开始就一直存在,用以招揽天下英才,嬴政当政后曾将这些人都逐出去过,李斯为此上了《谏逐客书》,从此开启了他的平步青云之路。这儿之前确实出过不少人才,可到如今,这座学宫的象征意义早已大过了实际意义,还剩下的客卿对嬴政来说也就是个摆设,养着也就养着了。
扶苏知道自己父皇想问些什么:“回父皇,墨家余孽之覆灭确实给学宫博士们不小的震慑,但颜路之死更激起了一层波澜,博士们起了论政之争。”
“论政?论些什么政?”
“无非是些老生常谈,宽政仁政之类。”
这些东西嬴政都听累了,他也懒得强求这样一群人接受秦国新政了,只要不煽动人心,不行违法之事,关起门来做什么都可以。他望着站在下首的长公子,问:“想不想去蒙恬那里历练?”
扶苏显然没料到嬴政有此一问,但他闻言的瞬间便眼睛一亮,答得毫不犹豫:“儿臣愿意!”秦国以军功爵制起家,扶苏虽然是长子,却也只顶了个名头,此时若能去边关争爵那是再好不过。
见他如此,嬴政微不可察地翘起嘴角,扶苏并没有忘记秦国起家的根本,甚好:“朕会派蒙毅去安排,这几日你先做好准备。”
扶苏敬拜道:“多谢父皇!”
待他走后,嬴政又传了胡亥。不过多久,长公子悄然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紧接着连烛幽也耳闻了胡亥公子在学宫把孔鲋揍了一顿的消息。
孔鲋是孔子的第八世孙,若说小圣贤庄是天下文宗之首,那孔鲋应当就是儒家弟子的精神领袖,然而胡亥把他给揍了,而且还只落了个禁足抄书的惩罚,可谓是轻得不能再轻。而就是这样轻的责罚,却是重重地扇了儒门弟子一巴掌。而且随后又传出胡亥公子殴打这位孔子后人的原因,他去听博士学宫辩合,却听到他有复辟分封之言,再加上扶苏因为论道一事被丢去了边关,所以才意气用事将人给打了。
“这样不妥吧?”若是别人就罢了,可那是孔子的孙子,是文通君,是目前唯一显学的精神领袖,儒生又遍布天下。
嬴政牵过她的手:“没什么不妥。”
“此事难道是君上授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