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邯被这两个任务砸得莫名其妙,从书房出来一路都走得惴惴不安。先是第一桩,无论如何都要将晓梦留在咸阳——此事无疑是为了烛幽的病情,但这个“无论如何”究竟能如何,他暂时还没有头绪。第二桩便是杀了东君,这又是为何呢?他见过东君的实力,恐怕不太好办,具体如何恐怕还得求教一下烛幽。
“你有心事?”晓梦扭头一瞧便见到了站在殿门口的章邯。
章邯不由自主便走到她这儿来了,抬头看向端坐于内的她:“没有。”
晓梦轻笑:“不说也无妨,我也没准备做为人解惑这种无聊的事。坐吧。”章邯依言走过去坐下,她指了指面前的茶水,“白露之日所取之水,试试这杯‘白露茶’吧。”
他瞧了瞧这杯与往常无异的茶,毫无感情地恭维:“大师真是风雅。”
晓梦轻嘲:“附庸风雅罢了,真正风雅的人还泡在药方子里呢。”就说儒家的人花样多,颜路忙成那样也还记得这些琐碎。
章邯不置可否:“听闻大师不日便将回宗门?”
“哦?”晓梦聪明又机敏,极快地反应过来,“你又接了什么任务?是不是陛下让你来将我留下?”
章邯就知道他一问她就会猜出来,默认。
晓梦又哼了一声:“雪霁本就不该蒙尘于逍遥子之手,人宗天宗分裂如此之久,也早该做个了断。”
这仿佛是个机会,章邯稳住心神,还沉吟了一会儿才问:“大师可需要在下效劳?”
“这是我自己的事。”
看来提前回去收拾人宗的计划胎死腹中了,章邯望着清透的茶水,又想了想,那若是逍遥子没办法回去参加论道呢?只不过能用怎样的借口去拖住他回不去宗门还须从长计议。章邯喝了口茶,想起刚刚晓梦提到颜路在后面配药,便问:“颜路先生还在忙?”
“你自己去瞧吧。”
他没有立刻行动,反而是陪晓梦又坐了一会儿,然后才绕去后殿。
今日天气不错,颜路正在翻晒草药,章邯一来他便知道了:“章将军有事吗?”
“不是什么大事,想问问颜路先生夫人情况如何,在下有事想请教夫人。”
颜路拨弄着手底下的药:“如果不要紧的话近几日最好都不要去打扰她。”
“在下明白了,叨扰先生。”章邯颔首。
“无碍的,我这儿还忙着,将军就请自便吧。”
“好的。”
章邯又看了会儿他整理的药材,一如既往没发现任何异常,这才离去。
烛幽发了两天烧,第三日转为低烧,精神好些了便想出门走走,于是嬴政下朝回来就看到她坐在回廊下吃果子,犹豫了一下还是让议事的大臣们先去书房,自己则朝她走去:“怎么到外面来了?”
烛幽的脸盖在风帽底下,宽大的帽檐衬得她脸只有巴掌大,她捧着啃了一小半的梨抬头,声音还有些沙哑:“里头闷,不舒服。”
嬴政抽出手帕擦了擦她嘴角的汁水:“那也得在避风的地方。”一边说一边去牵她。
“我才只坐下一会儿呢。”她借着嬴政的手慢慢站起来。
“是不是无聊了?”
烛幽想了想:“一点点。”
“朕派人送你去乐府,哺食的时候来接你好吗?”
烛幽并不反对:“好啊。”正好她也许久没见过乐府令了。
嬴政垂首亲了亲她的额,先带她回了寝殿,随后吩咐人去叫乐府令来接人。
乐府作为全咸阳宫最闲的部门没有之一,长期处于被嬴政遗忘的状态,所以乐府令大多数时候都在担心他家陛下会不会哪天想起来了就会把乐府整个取缔,到时候不仅自己不知何去何从,他手底下这帮乐人又该怎么活?今天他终于接到了久违传召,自然是喜不自胜——幸好宫里还有夫人。他乐颠颠地带着轿辇来接烛幽,一见她便喜笑颜开地去迎,还特意举了把伞为她挡风:“夫人这般久都没来乐府,可想煞下官了。我们的伶儿们排了许多歌舞都没机会摆上台,夫人来了那便可以演了!”
“是吗,我这样重要?”烛幽不甚在意地回。
“那自然了!小伶人们都盼星星盼月亮似的盼着夫人去呢,大家想起当初夫人奏的《山鬼》,都神往着能再听一遍!”整个乐府都是靠着她才能留存到如今,乐府令可不得大献殷勤?
烛幽神情复杂地瞄了他一眼,当初那些人恐怕都不在乐府了,他怎么好意思说出这种话的?见多了些白发的乐府令热切又局促地盯着她,烛幽心一软,还是咽下这些话没说,窝进了轿辇里:“走吧。”
“好嘞!”
乐府令是个话多的,怕烛幽无聊,一路都在讲话,她最开始还能回应两句,可他的这碎嘴也太催眠,渐渐的她就昏昏欲睡。乐府令见她闭上眼睛倚在轿上,识趣地渐歇了声音,可谁知烛幽忽地问:“你渴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