劲风扫开了窗户,像是撕下一片竹简一样将它们一一击落于地,留下一片狼藉。盖聂抱着嬴皓躲开了她的攻击,随后将他放到身后,提剑迎了上去。
烛幽知道自己的短处,她单手掐诀,空气中的水汽骤然凝结,在她身前形成了若隐若现的屏障。她透过朦胧的雾气望着来得极快的盖聂,无数的冰晶宛如凭空出现,在他的身后组成密不透风的墙,急急地逼近。这样的攻击迫得盖聂不得不回身抵挡,而就在这时,步光举着短刃朝着嬴皓而去,盖聂心一沉,调转了进攻的方向。
“月神大人明明说你会因他而死,你为何还要保护他呢?”烛幽幽幽地问。伴随着她的话来到盖聂身边的还有从四周裹挟而来的冰柱,它们杂乱虬结,挡住了他的去路,雾气弥漫其间,组成了一个温柔的杀阵。盖聂并未减速,他凝力挥剑,强横的内力螺旋状喷薄而出,将碍事的冰搅得粉碎,他使出百步飞剑,再次将嬴皓救下。
“烛幽姑娘,你知道你现在在做什么吗?”盖聂警惕着她的缓步,她每走一步,空气里的水分似乎就少一些,她身侧的雾气就更加地靠近蓝色。
“我当然知道。”她抬手一指,萦绕着她的雾气于眨眼间蹿到了他和嬴皓的身边,那股阴寒让他身后的嬴皓拽紧了他的衣角:“好冷啊。”
盖聂没有说话,最大限度地释放出内力,试图将雾气冲散,烛幽老早就知道自己这一身功夫的短板,她早就在雾气构建的牢笼之外再裹上了一层坚冰壳。盖聂也意识到了眼下的情况,他虽然能够逃出去,但嬴皓不行,可若是救不下他,那他和烛幽对阵又有什么意义呢?他迅速地将嬴皓抱进怀中,单手施展百步飞剑,被击碎的冰晶无法在这样短暂的间隙中凝回去,它们四散飞溅开,渐次脱离烛幽的掌控。
烛幽的脸色很不好,她铁了心要在盖聂的保护下杀了嬴皓,所以不要命地施放大规模的阴阳术,极快地抽取她本就不够凝练的内力。步光看出她的想法,忍不住劝她:“夫人,这样不行。”
烛幽吐出的气都带着凉意:“我能困住他两息,你能抢出嬴皓吗?”
步光看向就要冲破屏障的盖聂,点头道:“我可以。”
在她应声的刹那,那些冰晶倏然炸裂开来,无数更加细小的冰粒卷土重来,它们每一颗之间都牵着细细的水线,密密匝匝地结成了一张粘滞的网,封住了他的行动,水网的缝隙里钻进了无孔不入的幽蓝色雾气,盖聂的脸上被划出了细细的伤口。烛幽同时为步光打开一个缺口,盖聂也看到了,他以内力缠上渊虹,切断了粘滞的水线,也格住了步光的短剑。烛幽看不清其中的景象,她只能更疯狂地榨取自己的内力维持那个网阵,同时分出精神来凝出五把气刃,她想要嬴皓死,他的存在就是对她最大的侮辱,因为他就是嬴政心里还有丽姬的证明。
“璨璨!住手!”嬴政的声音并不能阻止烛幽给嬴皓最后一击的决心,步光如她所说从盖聂手中抢过了嬴皓,高高地跃出那满是杀招的阵法,烛幽顿时撤去了水阵,气刃则蓝光大涨,随着她的手向下一挥,急速地朝嬴皓刺去。
就在众人都以为那几把满含杀气的气刃将会把在那里的几人都戳穿之时,一道紫色的阵法骤然张开,举重若轻地将气刃格住,猛烈撞击产生的力量扩开,把回廊上散落的窗户和其他东西全都掀开,推了极远。
烛幽咬牙回头,看到了嬴政身后的月神。
——她总是那样的不合时宜!可他们以为她就只能倚仗阴阳术吗?烛幽在内力交锋产生的影响消散之前便提剑迈了出去,一只有力的手及时捉住了她的手腕:“住手!璨璨!”
她不!她提剑转身,长剑的剑锋直直刺向嬴政的肩膀,她只是想逼他松手,可他没有,他抖开了天问的剑鞘,沾着肃杀之气的剑刃带着千钧之力迎向了她的剑锋,相交之时她便已经知道结果了——在这咸阳宫中唯一只属于她的东西被嬴政一剑斩断,当啷坠地。下一刻,赵高拧住了她的手腕令她手中的断剑脱手:“好险,这把剑太重了,夫人握不住,险些伤到了陛下。”
烛幽咬着牙沉默,只是红着眼睛盯着嬴政。她想知道他在想什么,想知道他会说什么,可他偏偏沉默着没有说话,她也没有勇气和力气再像对高渐离似的对他。最后,他牵过她冰凉的手:“剑断了,孤让匠作监为你重铸。”
烛幽心底泛凉,试图挣开他,可他死死地攥着并不打算松手。他这是做什么?还想继续粉饰太平?她都已经做到这个地步了,他竟然还准备轻轻揭过?烛幽也不知道自己此刻该用什么表情,她不受控制似的问他:“重铸一把?就像把残虹重铸成渊虹一样吗?”
嬴政皱了皱眉:“璨璨,你在说什么?”
“你在他的面前杀了他的好友,还把他的剑重铸了给他,你问过他的感受吗?”
他没有回答,目光中多了一丝惊讶。
“难道重铸过,一切就能当没发生吗?”烛幽拾起了剑,“难道换了一个人,因为长相一样,便能当作还是旧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