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结束了今日的工作进寝殿时烛幽仍趴在榻上聚精会神地看书,一双脚在无意识地在空中轻晃,也不怕凉。他发现近些日子她埋头于书简的时间明显变长了,他太忙,以至于都没有关心一下她在看些什么,于是悄悄地走过去将她面前的竹简收走:“璨璨在做什么?孤来了都没发现。”
烛幽维持着空握书简的姿势支着脑袋看他,确认自己没有听到脚步声:“是君上走得太轻了。”
他笑了一声,捉过她的一缕头发在指尖缠着玩儿,同时瞄了一眼手中的竹简:“琴谱?”
“一个月之后的大酺要奏的雅乐,我得练一练。”她坐了起来。
嬴政想了想:“乐府令又来找你了?”
烛幽正要点头,但蓦地想起他哭天喊地地求她不要再出卖他了,于是顿了顿:“……也不算吧。”
嬴政心想这还能有什么算不算的?要不是人求过来,她哪儿会自告奋勇去奏乐?乐府令挨了两顿板子胆子却见长,这什么个道理?不过他想了想,乐府的雅乐确实不太能拿出手,这次大酺还特意把六国遗族都聚到了宫里,为了万无一失,只能委屈烛幽去奏了,乐府令也是乖觉。他心底百转千回,最后只化作了一句:“好吧,既然为孤奏了雅乐,璨璨想要什么赏赐?”
烛幽一愣,弹个琴就能拿赏赐,还有这等好事?可问得这么突然,她一时也想不出啊。
嬴政看着她头脑风暴的样子忍不住笑:“慢慢想吧,什么都可以。”
“什么都可以?”
觉得不太妙的嬴政改了口:“不太过分的都可以。”
她开始刨根问底:“那怎样才叫不太过分?”
“孤觉得可行的就叫不太过分。”
“那就不是什么都可以了啊?”
嬴政稍微沉默了一会儿,戳了戳她的额头:“你从前不问这么多。”
烛幽十分坦然地承认了:“从前是从前,现在是现在,怎可同日而语?”
“……”
看他快要黑脸的样子,她见好就收:“好吧,我慢慢想。”
“呵。”嬴政看着她慢悠悠地开始收拾堆成一堆的竹简,一时不知道自己把她养成这个样子是好是坏,不由得叹了口气。
烛幽骤然一顿,回头看他,嬴政疑惑地迎上她的目光,只见她抿了抿唇,说:“先沐浴。”
啊?他一时没反应过来,身体却很听话地走向了浴室。待开始洗了他才明白过来烛幽什么意思,有点尴尬,又有点想笑,他三下五除二地洗完出来想跟她说他没有那个意思,可她坐在榻上被灯火映得眉目温软的模样又太过秀色可餐,她就像一只海妖似的,勾得他理智全无。
等他盯着床顶平复心跳时,他憋不住说:“孤不是一叹气就……”
烛幽坐在旁边低头望着他,右手摁在他胸口,掌心被撞得突突的,一头长发散在他的身上,容色平静又带点天真的疑惑。
嬴政深呼吸一下,抬手把她拉进怀里:“不许有下次了!”
烛幽不解:“不舒服吗?”
“总之不许了!”
“哦。”不要就不要,凶什么?
到底她也没能知道他为什么不要,步光煞有介事地悄声回答:“男人在这事儿上说不许一般都是口是心非,欲拒还迎。”
星魂的白眼翻上了天:“闭嘴吧!”
“我明明说得这么小声!”步光惊呼。
他充耳不闻,敲了敲烛幽手中镶满了宝石的渥玙之乐:“练你的琴吧!小心在天下人面前丢阴阳家的脸!”
烛幽讪讪。
大酺之日眨眼即至,钦天监选了一个极好的日子,天朗气清,惠风和畅,咸阳宫宫门大开。从章台宫正殿看下去,广场上旌旗飘飘,收天下之兵铸成的十二金人如天神下凡分列两侧,反射出灿烂的日光。身穿黑色吉福的众人整齐又拥挤地填满了广场,黑压压的一片,虽然人山人海,却无一人出声。通往正殿的玉陛两侧是举着长角号的士兵,随着一声“皇帝御驾起”,在悠长雄壮的号角声里,嬴政的御辇从宫门辘辘行来直至玉陛之下。这个时候,在雅乐台上的烛幽才看清他的装束,通天冠上的流苏垂下,隔绝了他冷肃庄严的视线,一身黑色暗金吉服,是他不喜欢的足以拖地的冗长,但庄重威严。他行在六顶伞盖之下,由六人开路,三十六人跟随,一步一步地拾阶而上。及至他行至顶上,在谒者的唱诵里朝南坐下,一声悠长的编钟声响起,惊起了无数飞鸟,随之而来的无数钟声此起彼伏地于空旷的广场上盘旋,与猎猎旗风交织在一起,有种神奇的和谐。烛幽数着拍子开始奏乐,雅乐一起,整个大殿宛如在举行祭祀般的肃穆。此时,谒者再呼:“皇帝即位,百官奉贺!”如此,肃立的两班大臣在谒者的导引下依次来到他的面前朝贺,完毕后依次走到自己的案前坐下,随后听中车府令宣读议定的各种政策、新更的制度以及封赏。
“法酒上寿!”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