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幽并不是一切如常,下午她和盖聂一块儿在章台宫里闲逛的时候,她问了他韩非有没有遗物仍留在宫中,如果有的话能不能给她。但盖聂并不觉得这是“异常”,毕竟她和韩非的情谊大家都知道,问这个问题也在情理之中。
“大部分的物品都已送回韩国了,剩下的不过是他在宫中时用过的旧物,大多散佚在各处。”言下之意无非是这些东西都没什么意义,“不过……”
烛幽看向他,盖聂也垂眸与她对视,看到她平静的眸子里的一点璀璨:“不过那把落在云阳国狱的断剑被王上收入私库了。”然后那点璀璨就熄灭了。
烛幽似乎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眼神的变化,她听后轻轻地点了点头,逆鳞还在宫里于她是件好事,唯一的瑕疵就是既然被嬴政收入了私库,那一时半会儿应该就没法儿拿到了,得日后再想想办法。然后这个话题就算是告一段落,烛幽没有再提,盖聂自然也没有再提,甚至在嬴政面前都没有提,这一天也就是烛幽在宫里所度过的普通的一天,与其余的每一天都没有什么差别。
隔了三天,烛幽从韩国回来后头一次见到除了她之外的阴阳家的人——云中君。云中君一直留在咸阳,但忙于和公输家族的人讨论蜃楼的建造,今日入宫是为了来给嬴政复诊的。虽说嬴政已经摆脱了头痛的困扰,但毕竟是多思之人,睡眠不好,云中君便也顺便看看。对于她怎么会在宫里这件事,他好像也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在替嬴政看完后出来同她说了几句话:“你若是有空的话,还可以同之前一样替王上抚琴镇梦。”
“我知道了。”烛幽想着找个时间出宫去取琴,无论是渥玙之乐还是那把仿制的绕梁都不在她手边,虽然宫里肯定还有其他的琴,但这可是出宫的现成借口。云中君并不在意她之后会如何行事,又多叮嘱了内侍几句便离开了。晚些时候烛幽就向嬴政提了此事,不过他并没有答应:“孤派人去取来便罢了,你何必亲自跑一趟?”
换作平时她肯定是不乐意出门的,外头太热了,她原本就很讨厌夏天。不过……他的戒心到现在都还没放下么?烛幽抬眸看向嬴政,他并没有看她,很闲适地将竹简换了只手握住,认真地看下去。他的眼神深邃,尽数落在书卷上,长长的睫毛在鼻梁两旁落下浅浅的阴影,他的鼻骨挺拔,鼻翼秀气,下方的嘴唇形状优美,唇线明显,只是有点薄,大家都说薄唇的人也刻薄,烛幽倒是不信这些。他修长的食指撑在颊边,其余三指自然地蜷曲,大拇指则点在下巴——手也很好看。她再次确认,他整个人都很好看,做成傀儡她也愿意随时带着的那种。
嬴政被她看得又叹了口气,不过他没有阻止:“书都看完了么?字都认识?”
她默默地收回目光,然后又迎上去:“没有。”让嬴政教认字的时候她总感觉她被当成了孩子,很别扭,但她又很喜欢和他亲近一些的相处,总之对于此事心头很矛盾。
“那你打算凑到明天一块儿呢,还是今晚就学了呢?”
“明天吧。”她又不是真心想让他教,这种心照不宣的“教”是乐趣,真的“教”起来她可就丢脸了,她一点都不想在嬴政面前丢脸。
嬴政“嗯”了一声算是答应,烛幽很满意,随手翻了翻这两天以来的标注,决定明天不要入定太久,他在上首望着她的小动作,忍俊不禁。
第二天,她的渥玙之乐就被送进来了,只不过她没有想到送来的人会是昌平君。烛幽站在旋梯上冷冷地望着他,脚步踌躇。此等小事,嬴政怎么会让昌平君去做呢?除非这是昌平君自己乐意,若是如此,他是为什么想来见她呢?
昌平君单手抱着琴站在大厅里,抬头见到楼梯上的烛幽,朝她露出一个礼貌的笑容:“几日不见,山鬼大人怎么就同本相生分了呢?”
烛幽看了一眼他的身后,又看向他:“我们先前难道就很熟吗?”
昌平君也不恼,将手中的琴放到桌上,语气平静:“山鬼大人何必对本相防备至此?”
其实她也不想如此防备,但嬴政的心实在是不好捉摸,昌平君的筹码不过是嬴政对她的不信任,然而问题恰好就出在她也不知道嬴政现在对她到底是什么态度……这样被动的形势也不是她能左右的,想到这里,烛幽便抱着看你能玩儿出什么花儿来的心情慢慢地沿着楼梯下来。
昌平君一直觉得烛幽识时务。在同流沙的接触里,他从赤炼那里得知了一些烛幽同韩非的过往,他觉得凭借那些或耳闻或目睹的曾经,让烛幽站到他这一方并非不可能。而就在犹豫要如何成事时,前几天他就又得了一个筹码——嬴皓抱着烛幽的腿叫她母妃的时候他忽然意识到,她的这张脸他曾经见过,那便是丽姬。丽姬这样一个居于深宫的妃子,她的模样自然不是他这样的外男能够窥得的,可奈何当初将她从卫国一路送回咸阳的偏偏就是他。他之前一直不明白嬴政为什么独独对烛幽这样上心,嬴皓这样一叫之后他就忽然发现,烛幽长得和当初的丽姬一模一样。多么耐人寻味的巧合啊!以她的心高气傲,若是知道嬴政只是将她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