洁白的石质走廊,穹顶巍峨。
齐光从拱门中踏上石子路,花园中的郁郁葱葱遮蔽了他的视线。
花墙后藏着一座洁白的少女雕像,她手持炮筒,炮筒中雕满鲜花,向脚下的水池中倒着清澈的水。
这是一座壮观的喷水池,少女雕像四周的水柱不知疲倦地在风中舞蹈。
漫洒的水滴在半空中折射出缥缈的彩虹桥。
齐光有时于午后偷得一点闲暇便会来到这处。
他站在水池旁,出神地瞻仰着白石雕成的少女像。
她依旧如他记忆中一样晶莹剔透。
宫廷画师曾在她离去后,为她画了无数张画像,可没有一张能够把握她真实的色彩。
画是死物,她是活着的。
活在他记忆中,永远动态,神采飞扬。
只有这座雕像,工艺细腻。
她的裙角微微扬起,褶皱丰富,似乎随时要随风而去。
她怀抱炮筒的手臂肌肉喷薄欲出。
似乎下一秒她就会跳到他面前说:【这是我新改进的高能炮,你要不要试一试被它瞄准的滋味。】
【当然可以,你永远可以拿它对准我。只要你愿意。】
但雕像始终是雕像,她终日站在水中,不曾真的跳落他面前。
耳畔落下轻灵的笑声,他仰望着少女像仿佛幻听。
笑声悦耳动听,简单纯粹。
齐光眼睛渐渐迷蒙。
在他记忆中她从未这般轻盈的笑过。
她总是带着难言的压抑,笑意难达眼底,只是演技很好,也曾真的骗过自己。
直到花园中腾起遍布幻彩的泡泡,有杂乱的脚步声打破了虚幻的梦境,他才恍然惊觉。
回头看去,一袭白裙的少女在花丛中奔跑,寻了个隐蔽的位置,躲藏在花叶之间。
齐光脸色冷了下来,寒气冻得身边人直打哆嗦。
这位银河帝国的上位者的脾气有时会难以捉摸。
大多数时候他都算和颜悦色,一旦发起火来又不留情面,侍者们也很难摸准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年长些的侍者大约更了解一些他的隐痛,小心翼翼地挪到一旁对侍女使了眼色。
让她们立刻将那不知从何处来的少女带走。
当少女被侍女们拉着转身立起的时候,侍者不由得惊出一身冷汗。
他偷偷窥探了眼齐光的表情。
齐光一见那少女的面庞,下意识地向前迈了半步,扶住石栏,深深喘息。
他的心脏突兀地跳动着要蹦出胸膛,头皮发麻。
张嘴想说话,嘴唇却颤抖着,声音俱都梗在喉咙里,堵得他胸口疼痛不已。
有眼泪漫润眼眶,似乎下一秒人就要摔倒。
于是他捏紧石栏,指尖捏得发白。
石头上渐起裂纹,如生长的树木枝桠,布满整块石头。
他闭了眼,将泪水逼回,抬头深吸了口花园清新的空气。
侍者们只听见耳畔落下冷峻的声音:【那是谁?】
年长的侍者初见他几欲破碎的神色时,便已机敏地令周边去询问那少女的身份。
那少女太像前任女帝了,不是八九分相似,而是九成半。
差的那半分是因为他从未在女帝脸上见过这般天真明媚的表情。
明媚却冒着单纯呆愣的气息。
女帝一直是深藏不露,复杂精明的。
只是,这相似程度足够惊人,而他很清楚那位女帝对齐光来说意味着什么。
曾有人不知好歹地找来与女帝有着八分相似的姑娘,送到齐光面前。
侍者还记得,那是齐光这些年来最愤怒的时候。
他没有留下那位姑娘,而是将她送去了遥远的地方。
而那不知好歹的家伙,则连累整个家族被清查。
这一场浩浩荡荡的大清查,最终导致了银河帝国整个官僚结构大换血。
王庭前的石阶被这些蛀虫的鲜血染透,至今仍有着斑斑点点的褐色残留。
齐光所愤怒的点不止在于现在的银河帝国,不应再有牺牲他人的自由来讨好管理者的事情发生。
他的下属官僚应以人的意志为自己的意志。
女子本就不该成为任何人前进路上的牺牲品,辗转于各方势力之中。
他也愤怒于居然有人胆敢揣测他的心思,意图用替身来讨好他。
这世上没有谁是谁的替身。
其实,他一直不能见到与女帝有着相似模样的姑娘,那会唤醒他心底的隐痛。
使他更为怀念那些过往。
面对这位在花园里乱跑的姑娘,侍者只怕戳到齐光脆弱的神经,令他经久未愈的偏头痛再次病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