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之势,四国并立。北辰南下,以异族之身入主北方;南靖原为前朝重臣,逼废帝禅位坐拥南方;西青开国皇帝起于草莽,无地利而占人和;东丽本是朝贡小国,趁势乱在东边一隅称帝。
居山的青帝庙,是百姓们为了纪念西青国先皇宗瀚自发建立的,自建成后香火一直鼎盛,这两年间西青国在战争中节节败退,这曾经最大的青帝庙也就迅速落败下来,只有一个年近古稀的老寺主日日打扫。
今日的青帝庙,内外挂满了白幡,挂在顶上的白灯笼在风吹过时微微晃动,茫茫黑夜里居山上的一抹白,也恰似西青此时的处境。
庙里的正堂布置成了灵堂,一口上好的楠木棺材放置在正中央,棺材前的牌位上书的是:“大青神武丞相云休之灵位”。
五米高的青帝像威严又慈悲地注视着一切,青帝宗瀚与丞相云休、将军龙煜名义为君臣,实际情同手足。
这也是老寺主同意云丞相的丧礼在青帝庙举办的原因,他感伤地擦拭着香案,青帝最早仙逝,如今龙将军与云丞相也接连而去,三人泉下相聚,想必如同昔日,在黄泉边把酒言欢了吧。
从外面传来了轮子滑过地面的声音,一位身着孝服的少年映入眼帘,少年容貌清俊如兰,眉间是远超年龄的稳重,绾起的黑发偶有几缕白发夹杂。
老寺主很难不把视线落在少年坐的轮椅之上,若是叶军师双腿可以行走,能随龙将军去晏城作战,说不定西青就不至于大败而归,龙将军就也不至于客死异乡,甚至连尸首都未能带回。
“叶大人,我来推你吧。”老寺主看少年一手执香,一手还要转动轮子,主动走到他的轮椅后面。
叶阙欣然应允:“那便麻烦寺主了。”
寺主把他的轮椅推到牌位前的香案前停下,叶阙恭恭敬敬地燃香,双手持香下拜。
第一拜,请师父保佑龙襄此去顺利带回她父亲的尸身,使龙将军能魂归故里;
第二拜,请师父保佑少帝平安,西青的血脉不绝;
第三拜,请师父保佑我计策成功,去南靖一臂,为龙将军报仇,也为西青起复荡平阻碍。
起身时,叶阙快速用衣袖擦拭了一下眼角,再睁眼时,一双墨瞳中只余坚定。
“岳峰。”叶阙话音落下后,从后面走出一个身形高大犹如山岳的男人。
“公子。”岳峰垂下头应道。
“寺主,这位是我非常可靠的护卫,让他带你下山去吧。”叶阙温和地跟老寺主道,又拿了几锭银子给他,“这银子您拿好,若您没有想好落脚地,就带着信去找利州太守,他自会好好安顿您。”
“叶大人!”老寺主推拒不收,“我一把老骨头也懂捐躯赴国难的道理,南靖大军压境,小人虽不能像龙将军那样战死沙场,但也愿与西青共存亡!”
叶阙闻言反而朗声一笑,“寺主此言差矣,少帝尚在,龙襄少将军不久也会来与我会合,西青只不过是暂且蛰伏,还勿言什么存亡之际。”
见老寺主还是不动,叶阙掀开云丞相棺木的一角,“您看这里面。”
老寺主在他掀开棺材板的时候就是一惊,看到棺木里面并没有云丞相的遗骸,而是满当当的炸药时,更是瞪大了眼睛。
叶阙娓娓道来,“寺主莫慌,这是师父生前的安排。按照南靖主公的多疑,肯定会派他信任之人来师父的丧礼一探究竟,这就是师父留给他们的‘惊喜’。”
老寺主浑浊的眼中流下清泪,“好、好啊……云丞相果然算无遗策,我就在利州,等待大人的好消息。”
叶阙微笑着与他道别,在老寺主变成一个灰点消失不见后,才苦笑自语道:“师父,我还是得借您的名义才能安人心啊。”
要是师父还在,肯定会有更好的应对方法,叶阙低头看着自己的掌心,猛地握拳。叶阙有自知之明,他一是智不如云丞相,二是军中威望不如龙襄,三是双腿不良于行……如今以自身作饵,能与南靖的太子同归于尽,是他最后能为西青做的事情了。
他已在居山沿途布下了兵阵引南靖军队前来,若是顺利,那么最后就只有南靖太子一人能到达青帝庙。
叶阙坐在轮椅上闭目养神,现在还是寅时,按照他的计算至少要巳时南靖太子才能到。
香案上面插着的线香烟雾袅袅,慢慢燃至只剩下了一小截。
庙外有喧嚣的声音,叶阙睁开眼,东方天色即白,尚未日出,山路上两军应该正在酣战。
身上突然落下了一个高挑的阴影,叶阙抬头望去,与灿烂的日出一起到来的,是位异族的少女,她的眼睛有着阳光一样的色彩,她的头发有流云一样自然的小鬈。
少女似乎是很满意他惊愕的表情,笑的时候会露出一颗小小的虎牙,“久闻大名了,叶阙。”
听到她的声音,叶阙眼瞳微动,目光落到她身后飘扬的万千旌旗,上面写的并不是预想当中的“靖”,而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