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病人(1 / 2)

第二日,我没能准时去到温贤阁。

肩上的伤口恶化,加上半夜我发了高热,第二天我躺在床上身上都在冒烟,迷迷糊糊之中我觉得那一股股白色的轻烟就跟我的魂魄似的,从我的身体里冒出来在半空中飘飘荡荡。

不过我也算是个操心的劳碌命,心想着就是我不去,周恪己目前的情况身边也离不开医师,哪怕不是我,好歹要托付一下。

这样考虑着,我顶着月檀担忧的目光默默爬起来,一点一点穿上衣服。又带上了一些常备药。把游莲留给我的几块糕点也拿上了。还拿了一个汤婆子和一个水袋。

“阿梨,你要搬家啊?”游莲去当值了,月檀正在帮我收拾包袱,掂量了一下重量,“你现在不要紧吗?还要背这么重的东西?”

我脸色乌青,浑身发冷,把包袱缠在自己右肩上,顶着一脑门菜色咬牙切齿地看向屋外:“……我要是变成鬼了我第一件事就是在宫里飘来飘去吓人,大喊凭什么八品女官不能坐轿子,我就不信我吓不死人。”

步道漫长,万幸月檀为我准备了一根手杖。她原本想要陪我去的,却奈何收到掌事早在六监内说过此事。为了撇清和周恪己的关系,六监除了皇上钦点的我,其余人不许靠近温贤阁,我就这么被莫名其妙孤立了,其他人似乎都还在往日的工作里,而我需要做的事情,却成了人人避不之不及的隐患。

从六监寝到温贤阁,我在路上歇了三次,走了快半个时辰,才终于走到了。昨儿经过太子一通破坏,温贤阁显得更加落魄了,我背着我的小包袱慢慢挪进去,踩着落叶一步一步往后院移。

结果还在努力移动中,里面急匆匆就冲出来一个黑色的人影:“许梨!你为什么到现在才来!”

我有气无力地抬眼瞟了一眼六皇子,是连下跪也懒得跪了。我估计我现在要是丢了手杖下跪,我真就能瘫在地上:“回六殿下,小的病了。”

沙哑的声音跟破锣一样,把我自己都吓了一跳。周恪法惊讶地上下打量一番我,一时也找不到继续埋怨的词汇:“怎么病了?昨天不还好好的嘛?”

好好个铲铲!先是脑门磕坏了,然后是肩膀中箭了,昨天一通惊吓之后又受了风寒牵动伤口,我今天还能这么站着出现在你面前都要感激娘亲小时候喂的稻米饭够多,我身体底子够好:“回殿下,受了风寒,伤口发炎。能来这里已经实属不容易了。”

六皇子看着我,嘴巴张张合合好一会,最后抿着嘴点点头:“嗯,看出来了。”

说完,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居然隐约察觉他捂着脸下意识挡住了憋不住的笑。片刻,六皇子故作镇定地咳了几声:“小将军昨夜回了兵营,眼下我也要去一趟父皇那里帮忙处理政事。兄长暂且就交给你了。昨日之事无法交给其他人,三哥的事情不方便让父皇知道。眼下父皇只允许你一人照料,便也只能由你一个人照料。”

我认命地点点头,可能倒霉着倒霉着我也麻木了,这未尝不是一种成功驯化吧。

“兄长早些时候醒了一次。”六皇子语气忽然带了些轻快的味道,甚至好像有些促狭,“他问我什么时辰了?我说辰时已经过了,他只是看了看四周也没说什么,后来又昏睡了过去。若是他醒了,劳烦许姑姑看着能不能喂他吃些东西?”

我不明所以地望着周恪法,怎么听怎么感觉他说话奇奇怪怪的:“我等会儿煮点粥吧,得亏我带了些吃食来。”

“水昨晚我和云忠打了两桶放在墙角了,其他就劳烦姑姑了。”周恪法停顿一会,特地加了一句,“兄长现在郁郁终日,姑姑心胸豁达,倘若有机会可以多和兄长说说话,说不定兄长也能看开一些。”

我皮笑肉不笑地答应了,心说伺候你们这帮祖宗,不心胸豁达也没办法啊。

·

因为我也在生病,干活自然格外慢。烧了一个小炉子一边烧水一边在旁边辨认药材,慢动作把需要的药材挑出来先放在旁边:“先煮粥还是先煮药呢……”我一边碎碎叨叨,一边把脸靠在门栓上,冰冷的金属质感让我脸上的热度也能稍微降下去一点点。

“连生病了也不能休息,好累啊……”我揉着额头,晕晕乎乎地看着火,“……想睡觉。”

晕晕乎乎等坐了一会儿,我站起身把人参水倒到碗里,吹了吹之后用勺取了一点舀到小碗里,抿了一口。因为生病,我嘴里也尝不出味道,只是嘴唇碰了碰温度适合。

抿了一口人参水温度适合,我拖着一具病体慢慢移到床边。周恪己身上蒙着一层新褥子,他烧了一夜,浑身都是虚汗,额头上搭着一条冷水泡过的毛巾,嘴唇已经从嫣红色转为惨白。

我不忍看他这样,想起昨天无意之间知道的清河水患真相,再想起我对他不闻不问的上一世,想到最终周恪己大抵就是在三皇子的嘲讽讥笑中去世,心里只剩下愧疚:“殿下,殿下您起来喝点水。”

周恪己不安地皱了皱眉,好一会身体一阵发颤,撑着眼皮慢慢看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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