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方?”
糜芳听见有人在唤他,缓缓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一张脸,面如重枣,唇若涂脂,凤眼狭长。
关云长也!
他惊了一跳,下意识要往后缩,突然意识自己正被他扶着,退无可退。等一下,他刚刚说了什么来着……
赔罪?他赔罪!
在做梦,他一定是在做梦,醒醒快醒醒别睡了。他用力闭上眼睛,再睁开,关羽的脸依然栩栩如生。但如果是做梦的话,未免也太细节了,甚至能在他脸上数清楚他胡子的根数。
那就不是做梦。
“你怎么了?”关羽狐疑。
糜芳努力使自己镇定下,用衣袖擦了擦额头上冒的冷汗,“大概昨夜没睡好,身体有些不适。”
“我这就命人送你回府歇息。”
“谢君侯,不必不必,我缓缓就好。”糜芳连连摆手,坐正身子,尴尬一笑。
见他恢复过来,关羽继续刚才的话题,“子方,你意下如何?”
糜芳努力回想起刚刚发生了什么,立刻拱手揖礼,“君侯言重,前日是卑职失职,理应责罚,君侯未曾重处,卑职已感激不尽。”
关羽手捋长髯,朗声一笑,端酒碗再敬,“子方,满饮此酒,你我冰释前嫌,如何?”
酒入喉,菜肴下肚,糜芳嘴里嚼的肉嚼到乏味,迟迟没有回过神来。
关羽,万人敌,当年阵斩河北名将颜良、文丑,勇猛世无双,大汉天子赐寿亭侯,一向孤傲自矜,骄于士大夫。
而今刘皇叔进位汉中王,封他前将军,赐假节钺,总督荆州军务,更是风光无出其右。
尤其近日以来,毫不夸张地说,骄傲得像一只大公鸡,谁都不放在眼里。
……头颅高昂、见谁都要啄一口的大公鸡竟然把头了低下来,赔罪?
糜芳往脸上狂扇巴掌,不不不,他还是在做梦!
堂中觥筹交错,众宾欢娱间,关羽端着酒碗先后又找傅士仁,寻赵累,最后高举酒碗。
“关某往日素骄于士大夫,轻慢诸位,今幡然醒悟,此取死之道,关某之罪也,特此请罪。”
“诸位,请受关某一拜。”话音刚落,他径直跪了下来,头邦的一声磕在地板上。
“君侯!”堂中众人惊呼,连忙离开座位去扶,围在他周围。
“君侯折煞我等!”
“君侯言重了。”
“君侯何罪之有?”
……
“诸位海容,令关某汗颜。只是关某尚有一事相求,”关羽双手抱拳,目光赤诚,“刘皇叔进位汉中王,待两川抚定,可图天下。关某万请诸位与我齐心,握手言好,共守荆州各郡。”
王甫道:“君侯所言,正是我等希冀。”
赵累道:“卑职听凭差遣,绝无二心。”
潘濬道:“愿效死命!”
傅士仁道:“愿效死命!”
糜芳最后一个说话,眼含热泪:“……君侯,卑职定尽心辅佐,恪守军纪,如有再犯,自刎谢罪!”
……
翌日,关羽召集荆州众武将谋士共商大事。
“诸位,汉中既定,然曹军陈并秦川一带,仍虎视汉中。关某先前欲进击襄樊,为汉中解压,但思虑若贸然出军,久攻不克,又恐孙吴渡江偷袭,攻,还是不攻,关某请诸位高见。”
武将廖化第一个站出来:“依末将之见,君侯不必多疑,大可进取襄樊。襄樊距南郡不远,倘使东吴水师渡江,沿江巡卒必点烽火台知会,我大军得闻,至多一两日即可返回江陵御敌。”
谋官王甫立即辩驳道:“廖将军此言差矣,两军一交,兵势不可骤解。若东吴挥师渡江,我军急退,退势一露,曹军必然反追,届时我军腹背受敌,则不能御也。”
“东吴不过一群胆小鼠辈,何足惧哉?”
廖化语气高昂起来,“想当年,君侯单刀赴会,东吴都督鲁子敬埋伏兵欲害君侯,君侯捉刀怒视,直叫鲁肃肝胆惧裂而莫敢动,君侯遂安然而退。今番不说沿江设巡,城中尚且军卒留守,即使留下一座空城,东吴焉敢来犯?”
说到当年那事,关羽身旁持青龙刀的周仓觉得自己体内的热血都翻沸了起来,“没错!当年我为君侯执刀,刀一横,东吴小儿无不瑟瑟发抖。此等鼠辈,我们惧他作甚?”
廖化巡视着众人,“列位将军莫非忘了,皇叔先下成都,又大定汉中,我们空守荆州几载,寸功未立,若不思进取,何脸面受此封赏?”
“元福,元俭!”关羽沉声叫住他们。
“荆州重大,必须万无一失,岂可仅凭臆测料定大事!况且东吴都督已非鲁子敬,今时不同往日,汝等可知?”
“是,君侯。”廖化周仓默默退后。
廖化看向马良,挤了挤眼色,希望他能帮忙说说话,毕竟